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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淡淡,眸间闪耀的光辉,让皓月都为之失色。
即使是何等绝丽,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
却偏生,灿耀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映成炽白,只显得无尽单薄,与萧索。
他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她,如同幼时那样,温暖安谧——
“即使再有也不怕,有师兄在这,再没有人能够伤你分毫……”
晨露任由他抱着,忽然扑哧一笑——
“臭阿云,不害臊,这样老实不客气的,就当起师兄来了……明明我比你大三岁的说……”
这句经常抬杠的话,终于让气氛轻松下来。
瞿云慢慢松开她,宠溺着笑了,不复平日的稳重儒雅:“师父明明说了,不分年龄,只看入门先后——本来就该我是师兄。更何况,依着现在的年龄,我可是长了你一辈——是谁说我是大叔来着?”
此时,门外有人禀报,皇帝身边的太监秦喜过来了。
这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太监,他恭谨地先向瞿云问好,又向晨露行了一礼:“皇上给尚仪您安排了住处,让奴才带了几个小子,来帮您收拾搬过去。”
晨露想了想,道:“我还要回御花园一趟,烦劳公公,是可否下午再搬?”
秦喜笑着躬身道:“是奴才过急了,尚仪您可别见怪——既如此,就好了,日头也暖和些。”
瞿云在旁瞧着,笑着揶揄他:“猴脾气又上来了,圣上有什么旨意,你巴不得下一刻就办妥帖了——这个你拿着,晨露这丫头你好歹多看顾些。”
秦喜接过银票,收入怀中,笑着又行了个大礼:“统领大人总是体恤奴才们——您放心,我们几个兄弟都有数——其实您大可放心,皇上对尚仪大人,定是一百个青眼有加。”
又寒暄了几句,他这才辞了出去。
瞿云对晨露道:“你别瞧这猴崽子收的快,那是知道我是皇帝的人,若是其他宫主子,他一转眼就会回去禀报。”
晨露一笑:“皇帝挑得好人才……倒是比他父亲懂得识人。”
后一句说的极低,也听不出什么语气,瞿云也不知道她是褒是贬。
****
晨露到御花园里告别了旧日宫人,见了她这个皇帝钦点的幸运儿,有人是真心祝愿,有人是既羡且妒,有人更是凭空造出许多揣测。
前世里她阅历非常,世情早已见惯,也不理睬那些复杂目光,她径自向何姑姑道别。
许是天气暖和,何姑姑的气色好了很多。
“你这孩子也是有福泽的,既然作了尚仪,可要好生谨慎——论理,我也不该倚老卖老,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哪里,姑姑的金玉良言,晨露真是受益匪浅。这宫中,确要谨慎才好——比如……姑姑的一些花草,还是种得隐蔽些才好,若是遇上行家,可怎么好呢?”
“你……你怎会!”
“银木槿、露华、丹觋……虽然夹在名花丛中,枝叶也相似,可万一被人识破,这宫中就免不了血雨腥风了。”
晨露悠然一笑,起身告辞,只留下一句:
“改日,我会再来拜访姑姑的。”
****
晨露跟着秦喜一路走来,来到了畅春宫前。
路上,宫人们见了秦喜,无不恭敬问好,而秦喜也丝毫不曾倨傲,看他待人接物间颇知进退,便知他实不负皇帝的看重。
“尚仪您勿要生怪,乾清宫里素来没有女官,皇上怕娘娘们胡思乱想,又要闹出是非,才让您住在畅春宫中。好在此处离乾清宫也不远。每日晨间您乘宫车到万岁身边即可。”
畅春宫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宫室,它胜在“近”,“安”二字——离着皇帝很近,却又别样宁静清逸,虽不显山露水,却是一处极为雅致矜贵的所在。此时正是初春,阳光却是晴好,满院里柳枝妩媚,清波荡漾,配着飞檐上鸟语呢喃,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还未到主殿,便听得一声柔和笑声:
“可是尚仪来了吗?”
只听得环佩丁冬,却是众人簇拥着一位佳人,迎上前来。
她身着天青色流云绸衫,映得面容晶莹秀丽,在阳光下,一笑间生出小儿女的娇憨真挚。
“我听说尚仪姐姐要搬来,高兴的了不得。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和我同住了。”
她上前牵了晨露的手,高高兴兴的进了主殿。
这便是年仅十六岁的梅嫔,畅春宫的主人,她怀了元祈的龙裔,已一月有余。
****
一番见礼忙乱后,晨露搬进了西侧的小院,身为御侍,她身边也派有一个小丫鬟,是乾清宫里拨来的。
她叫宝儿,名字俗气是因为进宫后就一直在乾清宫,自然也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女主子来改名。
梅嫔晚间便偷偷的跑来,还带了好些糖果宫点,两人便随意聊天起来,她很是好奇的问起宫外情况,当晨露抱歉的告诉她,自己也半年没出宫后,她不甘心地眸子暗了暗:“我好想看看北海……也不知道,娘亲的身体怎样了……”
梅嫔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宫中众人照看得很是严密,才来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找上门来,说了一番早睡的道理,她只得不甘的返回前殿。
****
第二日,天边才现曙光,晨露便早早起身,洗漱后,穿上有品级的宫装,前来迎她的宫车就到了。
这车驾并不气派,但也坐的温暖安稳。早春的清晨寒气凛冽,晨露来到乾清宫,元祈正从殿中起身,见了她,略点了点头,就上了九龙辇车。
这浩荡煊赫的队伍,一路行去,很快便来到太和殿前。
宽阔浩长的汉白玉走道上,左右禁卫气势如云,元祈却以目示意晨露,低声道:“在畅春宫中过得可好?”
晨露目不斜视,同样低声道:“您是想问,那宫中主人如何吧?”
“何来此说?”
“乾清宫里既有了女官,住在本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还会怕人胡乱猜想吗?您不过是想用畅春宫的凶险,试试我的斤两。”
元祈递过无声轻笑,和赞赏眼神。
“皇上……我有言在先,这种做人保姆,防贼千日的差事,并非我所擅长,更何况……这些贼大多身份特殊,抓住了,反而获罪于天。”
“天?真是笑话!朕乃天子,只要朕不罪你,谁能奈你何!”
前方就是太和殿,两人不再说话,元祈走上宝座,众臣三呼万岁,早朝开始。
晨露如其他从人一样,恰如其分的侍奉在皇帝身后,她的耳朵,却不曾放过任何一句廷议。
第八章 母子
早朝完后,元祈要去太后宫中请安,母子会面,自然无须太多随从。晨露上午就得了空闲。
她才回到自己院中,便听得有人轻轻敲扣门扉。
开门一看,是梅嫔独身前来。
已是初春,她却被白狐裘裹了个团子似的,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脱下。
“才前后几步的路,就非要我穿这累赘……姑姑也忒折腾人了!”
她抱怨着,见了晨露,“咦”了一声,她睁大了眼睛,好奇仔细打量着:“姐姐你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这是尚仪大人当值时的朝服。”
梅嫔身边的岳姑姑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端着福寿镶字漆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娘娘,您好歹体恤奴婢们一下,喝完药再出门……您刚才嘴里答应着,一转眼就跑来这里,可让人好找!”
她嘴上埋怨着,手却已利落地把药端到桌上,接着,从容不迫地给晨露行礼:“见过尚仪大人。”
晨露知道她是宫中主事,更是梅嫔母亲的陪嫁,一向很得看重,笑着止住她:“姑姑不必多礼,还是伺候你家主子喝药吧!”
岳姑姑端起碗,以白玉汤匙舀起,妥帖地喂入梅嫔口中。
药的奇异热香,隐隐透出,在房中氤氲。
晨露眸中一凝,仔细闻了闻,确认自己所记不谬,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岳姑姑道:“是皇上让太医配成的,黑黢黢的一大包,都是龙眼大小的颗粒。据说是养气安胎的独门方子——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她人老成精,亦是富贵人家浸润出来的,听着话气,立刻警觉起来。
晨露失笑,摇头道:“姑姑谨慎太过了,我只是觉得,这药闻着奇香,不象宫中太医的手笔。”
岳姑姑松了口气:“尚仪请恕老奴多疑,实在是这节骨眼……”
梅嫔在旁边听着,觉得话题沉闷,兼而凶险不吉,便笑道:“姑姑太过小心了,朗朗乾坤,哪能出了那种邪事?”
晨露看着她,只见她喝完了汤药,正无事把玩着身上镂金镶玉的玲珑。
那玲珑只得鸽卵大小,玉质本是是雪莹无瑕,内里分得九层,层层相套,,又分别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描点,又饰有米粒大小的红宝,宝光四射,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这样巧夺天工的玩意,就是在宫中,亦不多见。
梅嫔手中拨弄着,脸上漾起稚嫩甜美的笑容,盈盈大眼里满是清澈和纯真。
她家中亦是小富,诗礼传家,素来得父母宠爱,在宫中不久,又得到皇帝的眷顾,可说是从未尝过愁苦滋味。
岳姑姑看着这副光景,惟有苦笑,深觉肩负重担,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娘娘,一大早皇后那边就传下话来,邀请后宫妃嫔去她宫中赴宴,您没忘吧?”
梅嫔立即拍手,雀跃道:“对了,时辰到了,我该去换装了——等会可以尝尝皇后那边的密制雀珍了,上次赐了给我,那味道实在是好。”
岳姑姑一听,大为惶急:“老奴正要说到此处,娘娘请千万谨记,食物之类,只有等大家入口,方可尝试,还有要用银制碗筷……”
她想起晨露也在,口中若有若无的解释道:“其实皇后娘娘再是贤德不过,可是宫中大宴历来人多手杂,我家娘娘又怀了龙裔……”
她眼前一亮,对着晨露道:“尚仪您下午不当值吧,不如您和我家娘娘一起去——也好认识拜望一下诸位娘娘,她们都不识得您呢。”
晨露一听,就心中雪亮,好在皇帝本意就是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应了:“晨露本就该拜见各位娘娘——只是我本微末,又不请自去,皇后娘娘未免见怪。”
梅嫔立即反驳:“才不会呢,皇后娘娘对人谦和,为人很好。昨天晨省时,她还问起姐姐你呢,说不知是怎样灵巧知礼的女子!”
手伸得好快!晨露暗道,于是笑道“恭谨不如从命”,一行人换过装束,去往昭阳宫中。
****
这边厢,后宫妃嫔早早就穿衣梳妆,准备赴宴,太后的慈宁宫中,却是雍睦和祥,母子兄弟欢聚一堂。
元祈到得太后宫中,远远就听见元祉那华丽清朗的笑声。
他进入正殿,先给太后端正行了大礼,坐在叶姑姑亲手奉上的座椅上,这才有空暇去看自己的三弟,静王元祉。
多日不见,这位朝野侧目的风流王爷,仍是不改以往习性,一身的金灿奢华。只见他头戴金冠,上镶大颗夜明珠,光华灿烂,手间一道龙纹扳指,翠碧通透。他全身华服宝履,腰间却只得一抹异彩,仔细看去,竟是古楼兰最神秘的“月神泪”。
这样一身珠玉,换作他人,定是伧俗不堪,可这位静王佩来,却更映得姿容非凡,恍若神仙中人。
静王规规矩矩行大礼参见后,才笑谓皇帝:“多日不见,皇兄瞧着格外精神,怪不得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等他回答,又坏笑着回太后道:“母后刚才说,怕皇兄劳累过甚,其实一点也不用担心……皇兄很是康健,这不是,梅嫔娘娘有孕了!”
皇帝被这惫懒无赖的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学着旧时模样,把他拎过来扼个半死。只得用眼严瞪,却更换来他得意情状。
太后瞧着两人并坐,皇帝一身简捷清爽,对着静王奢华极致,心中暗叹两人禀性,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被静王元祉逗得笑呛,喝了一口茶,才缓过来,笑着指定两人:“到我这里还这样淘气!”
先帝英雄盖世,驱除了蛮夷,创下本朝这辉煌基业,在子息上头,却甚是单薄,宫中妃子一连生了三位公主,一个皇子也无。直到当今太后,亦是当时的中宫,诞下今上元祈,才缓解了一时隐患。其后有妃子产下一子,可惜又夭折,这位静王元祉行三,乃是太后堂妹惠妃所生,平时常腻在她身边,倒和亲生的没有分别。
元祈起身,为太后换过茶水,才霁颜道:“三弟能学老莱子娱亲,逗得母亲开怀一笑,瞧着这点,再怎样无赖可气,朕也不跟他算帐了!”
元祉却不善罢甘休,径自笑得诡秘:“听说皇兄又得绝世佳人,还掩人耳目藏到畅春宫梅嫔那里?”
皇帝还未及大怒,太后就斥他:“你这混世魔王,哪有这样编排毁谤人的!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又是做的女官,就在你嘴里随意糟践么!”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四十五岁的妇人,笑起来仍是皎美不可方物。
“祈儿,你新封尚仪的事,我亦听说了——那女子真有那么出色,让你改了不要女官的初衷?”
皇帝不禁失笑:“是那个奴才嚼了舌跟?”他横了静王元祉一眼:“还有那煽风点火,以讹传讹的家伙,才把一件小事传成这般。母后,您见了便知,那丫头容貌实在平常,什么绝世佳人,还什么掩人耳目!她不过是瞿卿的子侄辈,朕瞧着说话行事爽利,才封了个尚仪。”
太后以画扇轻点他额头:“你啊,历来就是这谨慎的性子,女官也挑个长相寻常,听说为了避嫌还让她住在畅春宫——这未免太过了,你贵为天子,即便真临幸了什么人,也是常事。我儿如此作为,真要作圣人吗?”
元祈答得滴水不漏:“孩儿亦知这个道理,但历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修身,便不能齐家,而后宫若是争斗不休,即使是天子,亦会受人耻笑。”他看了眼太后,又补充了一句:“母后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听着这含沙射影,别有寓意的话,不由面色一僵,但这话冠冕堂皇,无论如何也不能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
“你这孩子就是端正太过,罢了,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又聊了些琐事,两兄弟这才辞了出去。
第九章 争宴
太后冷哼一声,随手把精美绝伦的画扇一扔,面沉如水,左右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
她身边的叶姑姑心知肚明,遣散了众人,上前拾起画扇,宽慰道:“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皇上性子一向如此,也没什么歹意。”
“没什么歹意?你瞧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在疑我一般……”
“皇上怕是心中有了芥蒂……也难怪,上次皇后娘娘那样作为。”
“哼,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淑菁这丫头小时看看还好,大了竟是愚昧不堪……哎,也难怪,我这儿子,看着宽仁,实际最是刚性,淑菁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太后恨铁不成刚的皱眉,淑菁是皇后的闺名,正是她二哥的掌上明珠。
“梅嫔娘娘这次有孕,该怎么处理?”叶姑姑瞧着她神色黯然,转移话题问道。
“还是老法子……叫淑菁这丫头沉住气,船到了桥头,由不得它不直!”
这隐晦含糊的话语,中间蕴藏的血腥,让叶姑姑悚然,她连忙道:“我这就去跟鄂姐说。”
太后看着她匆匆而去,取过桌上画扇,仍是一脸悠然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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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中,后宫妃嫔陆续到了,皇后才起身升坐,受了众妃参拜后,连忙让众人起身就座。
一时宫中花团锦簇,莺呖婉转,说不尽旖旎温柔。
晨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