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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抬头看他。
伊莫顿说:“这里是你的居所……他应该是冲着法老来的,把我当成了曼菲士王了。”
啊……
伊莫顿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的。
即使是在宫里,我,伊莫顿还有曼菲士三个人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等闲人不可能弄的清楚。只有象艾伦这样,贴身服侍我的女官,还有最核心的值守的侍卫们才知道一二。不过有时候我看艾伦的表情,显然她也在猜测,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隐情在悄悄发生。
“可是,安多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我顿了一下:“他怎么会来做刺客?”
“这有什么难以猜测呢?”伊莫顿说了半句停下来,艾伦又送了水进来,我们闭口不谈。等她出去之后,我说:“难道是密诺亚王太后……”
“除了她,谁还能指使得了安多司呢?”
我点点头,觉得黯然神伤。
安多司还是对母亲的爱有一种本能的渴望。王太后的吩咐,虽然他会不以为然,在心中并不赞同,甚至反对。可是,他还是听从她的话。
密诺亚王太后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让安多司到埃及来估计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曼菲士强势复出执政,又频频针对密诺亚。密诺亚的圣火岛军谋被暴露破坏,国内国外都是危机重重……
虽然密诺亚这个海上强国的名头说起来很能唬人,但是它的弱点也是致命的。一但被人抓住了命门,密诺亚其实没有什么出路了。要知道,他们岛上连粮食都无法自己自足的,周围的敌人又都伏伺一旁欲趁机而起。尤其是米肯尼人,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能灭了密诺亚取而代之。
安多司力道大的惊人,在黑暗中身后又灵活之极,密诺亚王太后应该是企望他能一举击杀曼菲士,趁着埃及群龙无首一片大乱,对他们的封锁逼迫当可一松。
我和伊莫顿看着对方。
“那……安多司,怎么处理呢?”
我不想杀他。
我已经看了太多的死亡,但是……如果他还想刺杀曼菲士,我又怎么能够留下这个隐患呢?
想起他适才轻柔而流利的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心里……有种微微的刺疼感。他刚才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将我杀死,但他却没有那样做……
相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我而去。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留下安多司的性命。
“我也不想杀他的,毕竟他……对我们有恩有义,那些仇恨也不关他的事。”伊莫顿说,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他要认定了去做一件事,那是百死也不会回头的。留着他,对曼菲士是个很大威胁。要知道刚才我们交的那几下手,如果不是我有这个镯子,如果不是我的力量已经远远异于常人,现在绝不是这样的局面。如果换成曼菲士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他没接着说,我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伊莫顿想了想:“办法……或许有一个。不过我也拿不准能不能成,我先让人将他羁扣起来,容我再细想一想。”
191
曼菲士第二天果然问起来,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我只说是仿佛有人窥探,所以才命人戒备的。曼菲士点一下头,把手里的重新丈量土地的计划书递给我,上面已经有圈画出来的数据,旁边还标注着适合负责这件事的官员的名字。我细细看了一遍,这……这已经如此完美,还需要我做什么?
曼菲士啊曼菲士,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英明神武的都过了头儿么?
我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欣慰与失落交错,感觉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去退休养老了。
不过……我却还是放心不下他啊。
有凯罗尔在的时候,虽然也是不放心,但是和现在这种不放心,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只担心凯罗尔和他会不会闹小别扭吵吵架什么的,又或是凯罗尔太搞不清楚状态而闹事闯祸给曼菲士添麻烦。
那是一种……嗯,略带甜蜜的烦恼。
现在的放心不下……
嗯,凯罗尔在的时候固然让我头疼,可是她不在,却更加让人担忧了。
我甚至问过伊莫顿,有没有可能把凯罗尔再从另一个世界“抓”过来,伊莫顿苦笑,反问我,是不是把他当成万能的阿蒙神了?
午后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精神不大好,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艾伦她们要为我梳头的时候我就挥挥手,示意那些零零碎碎的头饰什么的全都不要,就穿着一条白纱质料的裙子,淡黄的丝带系在腰间,披着头发靠在榻上,光着脚,鞋子踢在一边。
要是这时候……能有本小说看就好了……
当然在这里小说是没处去找的。
伊莫顿脚步轻缓的走了过来,他的姿态高贵优雅,就象……午后清波鳞鳞的河面上,吹来的一阵微风,清凉平和,令人心旷神怡,又觉得……有些缥缈而难以接近,腰间长长的金色丝穗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我把羽扇丢到一旁,欠起身来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这会儿该是在忙着,不是在曼菲士那里就是在神殿那边。
“昨天那件事,我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我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他说:“你跟我来。”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鞋子被我踢到了一旁,伊莫顿弯下身,将那两只轻巧精致的鞋子拣起来拿在手里,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替我把鞋子一一穿上。他的手掌里有握剑拿笔而生出来的硬茧,蹭的脚掌心微微发痒。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手抚摸过我到皮肤……那种感觉鲜明的让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必传步辇了,我们从后面凉亭花园那边过去吧。”
我点头答应,从后面去神殿,有一条近路捷径。路很窄,两旁盛开着大红色的鲜艳花朵,太阳很大,照在额头上感觉辣辣的,让人有一种恍惚的空虚的感觉。我眯起眼,伊莫顿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肩背起来如此坚实可靠,我向前紧走两步,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
伊莫顿没有回头,手轻轻回握住我的,他的手即使在这样热的外面,温度也并不太高,凉润宜人。
我们转进一条回廊下面,太阳无法直接照射到,感觉身上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你将他……怎么处置了呢?”
“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他。裙子长长的后摆拖曳在地下,走的快了,系裙的丝带摆动起来。
等我们进了神殿的侧门,他并没有一直向前走。他现在在神殿里还有个住处,有时候我也会到这里来过夜。但是现在我们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他推开一扇门,轻声说:“进来吧。”
我看看这间屋子,这里偏僻不起眼,我以前没有来过。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显的很干净。桌上有木碗木勺,屋里有一股膻膻的羊奶的味儿。
屋子外间没有人,我站住脚环顾一周,忽然屋里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吓了我一跳。
“不要紧的,”伊莫顿轻声安慰我,然后喊了一声:“阿克,你出来一下。”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大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安多司,就是他。
只是,我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楚的,在白天看清楚他的长相。
可能是长久不见阳光的关系,安多司的皮肤很白,白的有点发青色,头发也不浓密,五官很深邃,并不难看……但是,和他那个弟弟相比,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瘦弱的小小的少年密诺亚王,让人觉得,完全的,扯不上关系。
真的,说是兄弟,没有人信的,眉眼也不相象。
让我愕然的不是他的长相身材,而是他怀里抱着个孩子,正不安的扭动身体,安多司也根本顾不上理会我,手忙脚乱的想拍哄那个孩子,似乎又怕自己的力道太大会伤到他一样,手足无措,又还怕失礼的抬头跟伊莫顿打招呼。
那个孩子我也知道,是西奴耶的遗腹子。安多司我也认识,可是这两个人……这么组合在一起,我就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爱西丝陛下。”
安多司急忙要行礼,但是孩子又哭起来,他慌的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我低声说:“不必行礼了。”
我转过头看着伊莫顿,无言的用目光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克的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密诺亚人。因为今年密诺亚不太平,他家的渔船沉了,全家人包括妻子,父母亲人都在那场意外中丧命。他在那里也难以谋生,于是就带着唯一幸存的儿子,离开密诺亚回埃及来了。他儿子身体不好,来神殿求僧众给祈福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们,就带他们进来了。阿克力气大,留在这里可以给石工帮忙,打下手什么的,晚上再做做洒扫的事情,养活他和儿子没有问题。”
“是呵,”安多司的笑容有些迟钝和茫然,但是,显然他是认同伊莫顿的话的:“多亏了这位神官大人,我们父子才有了栖身之地,不至于沦为奴隶。”他认真的说:“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好好干活,报答大人。”
伊莫顿微微一笑:“你好好养大你儿子吧,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以前好的。”
呵……
这,这真是……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伊莫顿又交待了他两句话,然后带着我走了出来。
“伊莫顿?”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你是怎么……”
“这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药物,加上一种移魂之术。”伊莫顿简单的解释了下。
我明白了。
他说的,就是催眠术啊。伊莫顿,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这个都会……不过想一想,这些神官僧侣们整天劝人敬神信神,本来做的勾当就和职业骗子很相近,这些手段他们当然有所涉猎,一点也不奇怪。
“那,要是以后……”我担心的是,这种办法可靠吗?要是他以后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到时候又要如何处理?
“我想,他能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伊莫顿说:“昨晚我让人在宫戒严搜索,只找到两个可能是他同伙的人,但是也已经自杀了。你不用太担心,即使是在密诺亚,知道安多司存在的人,也绝不超过三个。在埃及,恐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了。虽然他体形特异一些,但是我给他安排在这里,他见不到什么人,而且还有个孩子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不会有问题。”
我梦游似的点头:“你可真是个……”
人才啊,人才。
192
不能不说,伊莫顿这办法真是太人才了。一举两得,编造一个假身份,就把西奴耶留下的那个孩子和安多司一起打发了。
我站在神殿的院落里,安静的看着他。
伊莫顿那样沉稳的站在那里。
如果说地位,那么埃及的统治者,法老曼菲士无疑是最有地位的。但是……我觉得若论气势,伊莫顿与他实在不相上下,一样有如山岳般令人有种沉稳不可撼动的感觉。
“走吧,以后如果你想见他们,也方便的很。只是,不要别人察觉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
午后的空气被烤得炽热,吸进肺里有一种整个人都被热意烤灼的感觉。
“啊,对了,女官们说了吗?”
“说什么?”
他怔了一下,微微笑着说:“大概她们太忙,顾不上。也没有什么,就是曼菲士最近好像要操办一个打的庆典,事多繁忙,日子又近了,你的女官们大概也要被借去忙活。”
我想了想:“是因为前阵子对南边的部落用兵胜利吗?”
算是一个大胜,父王在时没能啃下的硬骨头,被曼菲士一举荡平了。
而且从他回来之后,上下埃及那些人的议论也着实不少,事非纷纭。他现在举办一个大的庆典,也可以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的,他要用人手,就都给他好了。”
伊莫顿唇边的笑意加深,他每次这么一笑,我都有一种飘飘欲醉的感觉,如同饮了陈年佳酿,胸口涨满了一种叫幸福,滋味甜蜜的情绪。
我现在,觉得如此幸福。
伊莫顿说的话果然没错,整个王宫都沉浸在一片紧张而期待的情绪里,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亢奋。我身旁的人也是如此,珍奇的礼物,衣料,珠宝源源不断的送进宫里来……我喜欢的是其中很漂亮的几对观赏鱼,鳞片象五光十色的宝石体态轻盈,游动的时候动作灵巧优美。放在庭前的莲花池里之后,我每天早晚都不忘去喂一次鱼,女奴托着装鱼食的小盒子,在一边小声说:“这么美的鱼,真是世上罕见啊。而且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这份礼物可真是珍贵。”
我没说话,吧鱼食捻碎了洒下去。
“而且法老真的吧爱西丝陛下看的很重要啊,这些珍奇的礼物全都直接送了来给您。”
我没出声。鱼在水中游动的姿态变幻多端,深碧色的池水中点点彩光闪动。
“唔,刚才听在前殿的姐姐说,还有远从比泰多运来的特产呢,大概晚饭时分就会送到后宫来了。”
“是么?”
比泰多啊……
比泰多王早已经被架空,伊兹密王子才是真正的执政者,是实质上的比泰多王。
在政变时,我在底比斯匆匆见过他一面,当时不得不与他合作……
我没有忘记他给予我的羞辱和伤害,但是……如果不是他,那次我们也不能够顺利的将西奴耶的主力击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非恩即仇。
就象黑与白之间,存在着深浅不一的灰色地带。
我和伊兹密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但是国与国之间,并没有永远的仇恨。
那件往事,我永远不会忘记,但也绝对不会对曼菲士提起。
况且……那时伊莫顿伤了他眼睛,恐怕他这一生,想要再自己领军上阵,或是与人比斗交锋,都已经办不到了。我的仇,也算是报过了吧?如果不是当时迫于情势和他立约合作,我想,伊莫顿应该……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杀他。
日渐西沉,晚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我伸手按住头发,吧手里的鱼饵递给身旁的女奴。
艾伦在我脚边跪下行礼:“爱西丝陛下,法老陛下请您去前殿。”
“唔?”
“明天就是大庆典,今晚已经开始摆宴了,所以……”
“知道了。”我问:“都请了什么客人?”
“啊,那可多了,不但有贵族高官,还有其他国家部落的人遣使者来,毫不热闹。”
我微微一笑,曼菲士特意如此,也有显威震慑之意,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不给面子?
我让人开了衣间的门,一阵清雅的香气从里面偷出来,里面衣彩辉煌,挂满了各式华衣美服,艾伦都看的呆了,我伸手在间饰间轻轻拂过,金珠羽饰轻轻互撞,叮叮的轻盈响声空灵的让人觉得置身幻境。
“哎,这些美丽的衣裳,您平时却不怎么穿呢。”
我微微笑,指着一件银白的裙子:“就这件吧。”
那衣料间织进了银丝,埃及并不产银,所以银质的首饰比黄金的还要贵重难得。艾伦跪下去替我将裙角理好,一旁的女官取了银丝缠绕的莲花头饰来,轻轻替我扣在发间。
我挽着轻纱的披帛,缓缓走到铜镜前面。镜中人看起来美丽而缥缈,我一时有些恍惚。觉得镜中人素不相识,也与我不相关。但是我一动,镜中的人影也动起来,转身行走时裙摆飘散似云彩,隐隐迭迭,如真似幻。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脸上没有涂脂粉,只是唇上淡淡的抹了一层浅红,眼线描得细长,孔雀绿与银线衬的眼睛明亮之极,眼角挑起的弧度,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的有神采。我乘着步辇到了前殿,曼菲士站在台阶前迎接。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系着黄金束带,头上是环状的黄金鹰形额饰,神采奕奕,英姿勃发。
我向他微微一笑,曼菲士也露出笑容,俊逸不凡的脸庞一瞬间令人不敢逼视。
“王姐,我有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
也许又是什么珍奇的宝。我和曼菲士都是爱着对方的,我们是姐弟,是手足。只是我对他的支持是隐在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