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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骅影闻言一笑,“影儿不太会骑马,从营地骑到这里已经颠簸的厉害,更何况连弓箭都拉不开,又如何能狩猎?影儿还是在这里陪父皇比较舒服。”
“既然如此,那就陪朕下盘棋吧。”
景厉帝眼角示意,一旁的魏公公会意,亲自下去将他的御用棋盘捧了上来。
宋骅影知道老狐狸有话说,也就不客气了,径自在棋桌的另一边坐下。
蓝天白云,万里晴空,林海滔滔似碧波万顷。
林中秋风微拂,偶有飞禽掠过,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宋骅影眸中凝思,落下一子,唇畔始终挑着一抹笑意。
景厉帝余光看了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五妹被太子抽打了一顿?”
宋骅影手一颤,不过一想到老狐狸只手遮天,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知道前因后果,便略带讥诮地淡笑道:“倾儿性情娇纵,做事不计后果,闯出祸来也在所难免。太子稍微教训她一下,影儿虽然看着心疼,不过想想倾儿她现在毕竟已经是太子府的人,影儿也就不便多管闲事了。”
景厉帝抬眉斜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稍微教训一下?”
宋骅影想起太子高高扬起的马鞭抽得宋骅倾皮开肉绽,不过比起君儿的伤,宋骅倾这点鞭伤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父皇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景厉帝哼了一声,薄怒道:“稍稍教训一下就害死了朕的小皇孙,这个太子也忒无法无天了,不过据说由于伤势过重,你那五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是吗?”宋骅影落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难道刚才太子疯狂的鞭抽下,宋骅倾流掉了孩子?她有孩子?而且一辈子不孕?
“影儿难道不知道?”
宋骅影抬眉,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景厉帝,“影儿确实不知。”
“如果影儿知道,会帮忙拦着吧?”景厉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
“不会。”宋骅影干脆地说道。宋骅倾害得君儿如此痛苦,就算千刀万剐那也是便宜了她。那个孩子的确无辜,但是与其有那样的父母,还不如早点转世投个好人家。
“呵呵。果然是朕选中的人,够冷血,够无情,也够得上那个位置!”景厉帝捋着几根山羊须哈哈大笑,
那个位置?宋骅影想起宁王的承诺,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连自己的皇孙都不屑一顾的人还能指望他有多少温情?老狐狸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宁王会为了自己舍弃皇位,而他一旦知道,到时候雷霆之怒不知道自己和宁王该如何承受?
“难道父皇就不伤心吗?就像您说的,倾儿肚子里怀的,毕竟是您的皇孙。”
对上宋骅影清亮的眸子,景厉帝嘴角一扯,开口道,“你觉得你那五妹能给朕生出一个好皇孙来?”
宋骅影执黑子的骨指微微颤了一下。那个孩子走的早也是好的,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有如此凶残的父母,又有如此冷血的祖父,就算侥幸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的也是凄风苦雨。
人人都道,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从眼前这位皇帝身上,宋骅影深刻觉悟了。要想做一个好皇帝,必须学会无情无爱,学会心中无泪,学会残酷杀戮,在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里长成一个冷血的恶魔。
只有将自己锤炼成一个心中无情的人,才能站在世界的顶端,用那双透亮的双眸,俯视芸芸众生。清楚,却又处处透露着悲凉。
眼前的景厉帝无疑是最完美的千古帝王,却也是最残酷的亲人。太子是他亲自教育长大的,但是没有长成他预期的样子,所以一朝便被无情抛。在权利面前,亲情算得了什么?
要她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宇凌步上他的后尘?
“影儿怎么不说话?”景厉帝狭长的丹凤眼微扬,带着一抹洞悉一切的了然笑意,“说实话,朕倒是很期待你与凌儿的孩子。”
“父皇觉得影儿和王爷就能生出一个好皇子来?”宋骅影兴然抬眸,看似无意地落下一子。
“那是自然,朕可是一直都很期待,你们可不要让朕失望。”景厉帝嘴角一扬,看起来是真很期待。
景厉帝说完,低头想落子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继而抚须摇头轻叹,“没想到啊没想到,多少年没有输过棋了,朕居然会输在你手上。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用的不错。”
“是父皇太过大意了,所以输了两子。如果父皇刚才没有太过得意,这一子落到星目上,影儿可就要输的惨了。”
输了棋,老狐狸也不着恼,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白子,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父皇,他们回来了。”
景厉帝抬眉一看,只见意气风发的一群人追赶着一头全身火红的骏马迎风而来。即使后面有一群人追赶,但是遥遥领先的那匹火红骏马依旧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奔驰起来如一团跳跃的火焰,在林间穿梭。
“浴火!难道竟是浴火宝马?”景厉帝看到那匹马,心中一动,霍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前迎上几步,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匹雄健奔放的宝马。所以,就连狡猾如老狐狸的景厉帝也没有看到宋骅影嘴角一闪而过的冷讽。
很快,四面八方冲来的侍卫将那匹火红团团围住,然后就见太子策马奔到景厉帝面前,下马跪倒,洋洋得意地对景厉帝说道,“父皇,这匹马跑起来快如闪电,豪气盖世,实乃当世好马,儿臣发现这匹马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其献于父皇。还请父皇过目。”
景厉帝面无表情地扫了太子一眼,负手而立,面对朗朗天际,摇头轻叹,“天意啊,天意。”
“恕傲儿愚钝,实在不懂父皇话中的意思。何为天意啊?”
说话间,那匹红马已经离龙帐不远,景厉帝示意宁王也过来,然后才指着那匹火红的骏马言道,“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先祖马上得天下,伴着他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便是那匹浴火宝马,当年先祖曾笑着扬言,得此马者得天下。先帝归去后,欲火宝马也殉葬而去,从此世间未再也没有出现过浴火宝马,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朕有生之年,竟然见到了此马。”说至此,景厉帝神色带着一抹激动。
“可惜此马虽然豪气勃发,却终究野性难驯,不能为我等所用。”宁王与宋骅影的目光在空中稍一接触,便瞥了过去,直直落到那匹被众侍卫死命围着的浴火宝马身上。
“凌儿……”景厉帝目光直直望向宁王,但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子接了过去。
“父皇,儿臣愿代父皇驯服此马!”太子快速抢过景厉帝的话。
看父皇的意思,是要叫老二代为驯服了,既然他可以,那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得此马者得天下……得此马者得天下……
这是先祖说过的话,父皇刚才也金口玉言地说过。只要自己能驯服此马,就算父皇有心要立老三为储君,在朝野上也说不过去。
“皇兄,此马烈性难驯,已经伤人无数,皇兄您贵为太子之尊,又怎能轻易涉险?”宁王嘴角挂着温润的笑容,“好心”地提醒太子。
太子见宁王出言阻拦,心中恼怒。想起父皇对他的重视,想起宋骅倾对他的爱慕,瞪向宁王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二皇弟所言不差,愚兄贵为太子,本不该以身涉嫌,不过也正因如此,这匹浴火才更要本太子亲自驯服。”见宁王想要再说什么,太子便冷生道,“二皇弟难道没听父皇刚才说过吗?先祖曾说过,得此马者得天下!”
言下之意,就非常明显了。
如果宁王还反驳,便是明目张胆的与他争储君之位。这周围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张着双目,眼睁睁地看着呢。
景厉帝眸光扫了宁王一眼,又不经意地带过宋骅影,对着杨宇傲淡淡一笑:“太子如此有勇气,实在我朝之幸。既然如此,这事便交予太子吧。”
“谢父皇!”
宁王眉宇间闪过一丝黯淡,默默地退至一边,声音带着点点惶恐:“既然皇兄执意如此,那二皇弟也无话可说了。此马野性暴烈,还望皇兄万万小心。”
低垂的眼睑,掩住了眼底的冷笑。
“哼!”太子对着宁王,自鼻翼哼出一句,便转身朝欲火宝马行去。
宁王不知何时站到了宋骅影身旁,见太子走进欲火宝马身边,电光火时间,两人目光一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眸光流转,便瞥过眼去。
可怜的太子不知道,眼前这好不容易才抢得这个好差事,居然是宁王与宋骅影一早就设下的圈套……
这匹浴火宝马本就生性顽劣,野性难寻,被诸位侍卫围在圈中,早就心烦难耐。此刻见一个男子一个飞身跃上自己的马背,更是恼怒!
只见它仰天一声长啸,声音划破长空,围着它的那些马匹吓得一时腿软,节节后退,趁着这个空隙,它扬起前腿奔出重围,朝前飞驰而去。
一时间,腾蹄嘶鸣,纵鬃扬尾,伴随着虎虎风啸,如一团火焰般消逝在茂密林间。
“保护太子!”老狐狸微蹙眉宇,随手一扬。
说话间,两条灰淡的身影扬空掠去。宋骅影只觉得凉风一袭,那两条身边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林间,便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宁王安慰般抚着她的背,对她淡笑地摇了摇头,她也回以一笑。既然他这么肯定,那么她自然是全心全意信他。
还不到一炷香时间,一条灰淡的身影由远及近飞快奔来,其背上负着重物,待他奔近,众人才看清,背负在他身上的,岂不就是刚刚意气风发的太子?!
“属下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那人朝景厉帝直直跪下去。
“怎么回事?”竟然连暗影也……景厉帝眉宇紧蹙。
“等属下赶到的时候,太子正被马抛了出去,双腿被马匹踩过,属下检查过,膝盖齐裂。”
“膝盖齐裂?!”那不是……景厉帝握紧身侧的手,眼角纹波跳动,目光狠狠地扫过宋骅影!
“太医呢?”他走到太子身边,慢慢蹲了下去,见太子紧闭双目,布满血污的脸上惨白一片。目光慢慢移至下面,却见他的腿一片血肉模糊……
景厉帝看着被轻轻放置在地的太子,千疮百孔后变得坚硬如铁的心窝,竟然莫名的,涌出一抹苦涩。
第76章 双目赤红
太子扛回来的时候,早已经奄奄一息了。
宋骅影看着他那双腿,心中冷笑。看到君儿被挑断脚筋的那一刻,她便发誓要让太子付出惨痛的代价。今天,借助上苍的手,她终于将誓言实现了。
那匹宝马的确是浴火宝马。
想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
之前,她为了君儿,下令落华影的分号在全国各州找寻奇珍异兽献上来,前几日她收到线报,说在云州找到一匹传说中的欲火宝马。于是,她与宁王一合计,便设了今日之局。
他们知道太子好面子、重权势,一旦得知这匹当初太祖夸下重口“得此马者得天下”的浴火宝马,在文武大臣面前,他势必会亲自驯马,以示自己的太子之尊。
而且浴火宝马其实在送来之前便已经被人驯服过,待太子骑上欲火宝马飞奔出林子时,那个人便躲在树上,暗中行事,所欲浴火宝马才会将太子抛出去之后还跑回去踹烂他的膝盖。
老狐狸狠狠瞪了宋骅影一眼,便吩咐找太子给太子医治。
宋骅影知道他心中有数,但是同时也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想起他离开时瞪自己的那一眼,宋骅影想他应该是看到太子的伤势后有些心疼了。说到底,这一切不都是他默许的吗?默许他们争来都去,默许他们自相残杀?宋骅影心中冷哼。
太子出事,宁王跟随在侧,宋骅影便先回到帐篷。然而她刚迈进来,还没坐下来喝杯茶,小舞便进来报老爷在外面请求一见。
爹?宋骅影微蹙了下眉。不过她倒是想知道这位自命风流的宋翰林这个时候来,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小舞便将宋翰林领了进来。
“爹爹坐。”宋骅影决定先礼后兵,她笑着问道,“听说今日猎场收获丰富,想必爹爹也猎到了不少吧?”
宋翰林嘴角动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妹妹府里差点家破人亡,你倒是还很有心情打猎。”
“家破人亡?哪有这么严重?”最后一招还没使出来呢,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倒台。宋骅你影慢条斯理地吹着手中的清茶,慢悠悠地说道。
“怎么会不严重?!小绡什么都告诉我了。倾儿被太子打得死去活来,还流了孩子,现在正躺在地牢里。倾儿虽然做错了事,但是她毕竟是你妹妹,她现在弄成这样,你这做姐姐的就不心疼?”
心疼?真是笑话。当初弄残君儿的时候,她可有将自己当过姐姐?
“做错事?爹爹可知她做错了什么事?”她错在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君儿身上。宋骅影一想到找到君儿那一日,他孱弱的模样,就感到一阵心疼。
宋翰林环顾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对宋骅影轻声道:“当初太子来府里提亲,爹爹就觉得奇怪,但是问倾儿也问不出个结果,直到今日小绡来找我求救,才道出原因。原来倾儿能够嫁进太子府并不是偶然……”
小绡是宋骅倾的贴身丫鬟。
“是么?”宋骅影拿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听小绡说当太子闹开的时候,你就在里面,想必什么原因你也清楚了。”宋翰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倾儿虽然是设计了太子才进的太子府,不过进宫后也算尽心尽力服侍太子,可是太子,唉……”
原来他们还认为宋骅倾能够进东宫,是她自己设计的。
不过,她倒是很想问问可怜的宋骅倾,百口莫辩的滋味如何。
“爹爹是要影儿在太子面前给倾儿求情?”那个可怜的太子估计现在还在昏迷中吧。他那双腿算是真正废了,想来等他醒来后,东宫还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那倒不是。太子现在尚在昏迷中,就算你想求情也求不到,不过影儿,万岁爷向来对你极好,只要你在万岁爷面前说几句话,倾儿就不用可怜兮兮地蜷在阴森的地牢里的。”见宋骅影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宋翰林继续说服道,“爹爹也是为你好,这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只要倾儿重新获宠,那就是贵妃的命,你这做姐姐的好歹可以沾光不是?”
宋骅影看着喋喋不休的宋翰林,略蹙眉。真想不通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她的光么,影儿宁愿不沾,也沾不到。”还贵妃的命,太子不仅双腿残废,而且不日可就要下位了,到时候等着他们的可是数不尽的凄凉。
“你这是什么意思?倾儿是你妹妹,你真的就这么冷血,打算见死不救?”宋翰林见宋骅影推脱,火气也上来了。想他一辈子自命风流,何曾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
宋骅影将茶杯放在黑漆桌案上,拿手绢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宋翰林,“爹爹,做人不可以太偏心。君儿的腿原本已经医好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走路了,但是就因为你那宝贝女儿宋骅倾,他又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说到君儿,宋骅影的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手也微微颤抖了:“你知道你那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吗?她因为恨我,竟然拿刀挑了君儿的脚筋,害他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倾儿虽然娇蛮了些,但是绝不会这么残忍,我可以保证。”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不知道为什么,在宋翰林面前,宋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