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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哗然,彼此的声音都听不太清,两人却一齐点头,一齐悄道:“我没事,你呢?”停了一息,衣上云微喟一声,声音里带了笑,道:“弦儿乖。”
青弦想问你怎么进来的,心念一转之间,忽然微怔,急撤开身,道:“蓝凤蝶是不是你杀的?”
衣上云吓了一跳,急去掩她口,小声道:“噤声!怎么会是我杀的?”
“那是你手下的人杀的?”
衣上云摇头:“怎会?不是。”
“那是谁?”
衣上云有点苦笑,压了声音道:“傻弦儿,当真不是我。这种核心的任务,岂是我能沾边的?”
青弦缓缓推想,终于信了,柔声道:“不是师父就好!那是谁?”
衣上云却不答,温言道:“你房外几乎守着满院的人,你万事小心,但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青弦急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我能怎么小心?”
衣上云显然为难,柔声道:“弦儿,我岂会害你?能说我自然会说。总之,你万事小心在意!”一边说着,便注目帐外,窗外闪电一过,炸雷再响,也不见他做何动作,身子一长,已经人影不见。
…………
虽然仍是处身迷雾,可得知衣上云无恙,还是安心了些,过了片刻,终于朦胧睡着,醒来时已是清晨,雨也已经停了,开门时,却有一个托盘,静静的放在门口的地面上。
青弦开门的动作中途止住,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厌恶,一脚踢开了门前的托盘,扑到栏杆前,怒嚷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怎么样?你难道是三岁孩子吗?玩这种捉迷藏不觉得无聊吗!你不惜杀了蓝凤蝶,把我困在这儿,便是为了让我做米虫吗…………”
一口气嚷了数句,院中始终静的落针可闻,连风声鸟声俱无,青弦气急之下,眼眶一热,几乎想要落泪,愤愤的转了身,回入房中,重重的关上房门,只觉全身都没了力气,软软的坐到地上。
刚吸了一口气,想抑了那泪意,便听头顶嚓的一响,接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飘飘的落了下来,恰好落在掌中。青弦微愕,下意识的接住,竟是一张洒花印香的素笺,笺上墨迹犹湿,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米虫?这个词蛮有意思。”
那一瞬间,直恨的要吐血,却又只觉可笑,竟笑了出来,众人生,众人死,众人焦苦,众人奔忙……他却仍是无边的逍遥自在,竟一派从容,不急不徐,随手抽一张纸,随手写点什么,随手投过来,甚至可以想见他唇角懒洋洋的笑……一切全在他一时的心情,蓝凤蝶、叶非花、管青弦,抑或所有人的生死,都无法牵动他哪怕半丝心绪,他便是要让人都知道,他是不可战胜的神么?他究竟是谁?
青弦翻身坐起,腿却直软,连起了两次,方才站住,门上有窗,这薄薄一张纸,却是击开窗棂而过,竟是平整未折叠,直投进门,又飘飘落下,力度方位,皆是恰到好处,无一毫错差,这是怎样令人骇异的武功?情不自禁的有点儿发抖,轻轻的抱了自己的肩,瞪着那张纸,那句话,满心想要拿过来一把撕碎,可不论怎么努力,竟是一丝力气也无。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叩门,青弦大大惊吓,急弹身跳起,门外又叩了两声,何玉的声音笑道:“青弦姑娘,小人送饭来。”
倔强有用么?青弦苦笑,打开了门,何玉仍是满脸陪笑,利利索索的把饭菜端过来摆到桌上,是生是死天注定,只是这样等待太痛苦……青弦漫漫的问道:“他要我冒充蓝凤蝶?他要我去风月楼?”
何玉笑道:“青弦姑娘,这个嘛……主上的意思,小人哪会知道,也不敢猜测,不过,风月楼已经有人坐镇,想必主上无意让青弦姑娘再去……”
青弦大大哑然,猛抬头看他,何玉赶紧垂下头去,青弦直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风月楼已经有人在?对啊,随便谁都可以易容成蓝凤蝶的,那一个长的像蓝凤蝶的管青弦,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她闭目良久,温言道:“何总管,劳您给他带句话,就说……就说管青弦想回揽竹苑。”
何玉笑嘻嘻的望她一眼:“主上也有话来着,说道,弦姑娘对叶公子这般情真意切,不在这儿看着他的坟墓,能放心吗?”
青弦一怔,“什么意思?”
何玉笑道:“小人不知,主上就只派人吩咐了这一句,说道弦姑娘若想回揽竹苑,小人便用这句来答。”
青弦只觉可笑,冷笑道:“他不会无聊到去挖坟吧?”
何玉弯着腰,瞧来必恭必敬,话却答的很溜:“挖坟这种粗活,主上自然不会亲自干啊……”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那个‘主上’说的?”
何玉笑道:“自然是小人说的。”
“那他就只吩咐了刚刚那一句?”
“是,是。”
“那好,我还有一句话要捎给他,何总管务必要捎原话……请他拿镜子照一照,他长的当真有这么像猫吗?”
第003章:猫儿戏鼠乐不疲
何玉的神情毫无异样,垂首应了,便躬身一礼出门,青弦反觉忐忑,直候到午时,何玉再来,青弦见他托盘中并无纸笺,又是失望又是安心,脱口道:“他有话没?若是要我也照镜子这种滥俗的回答,就不必说了。”
何玉笑道:“主上说道,镜子他倒有,请弦姑娘画只猫儿,对照着看看方好比对。”
这……青弦气的无语,脱口而出的便想说,难道你连猫儿也不认得吗?却不愿输了这个场子,定了定神,做势支颐道:“本想请他自己捉只猫儿的,不过似他这般神通广大,化生万物……”一本正经的说了十来个似是而非的词儿,笑续道:“……的人物,自然不能与常猫相比,我听说很多人长的像猫的,比如……”
又一口气列举了举凡衣上云,风前舞、轻竹、罗袜等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连那群芳谱上已经售出的人物在内,又随手杜撰几个,一口气说完,吸了口气,再续道:“不如让他把所有人都请来,然后我一一观察,综合选取,优中选优,画出一张千古美猫图来送予他比对,可好?”
何玉连连点头,低声下气的道:“请弦姑娘从化生万物开始,再重复一遍可好?”
青弦心中微怔,神色却仍是宁定,含笑道:“他要你把我的话全部照背?”
何玉苦笑拱手,“谢弦姑娘再赏小人一遍。”
“如果背不下会怎么样?”
“那小人的小命,也就不那么稳当了,求姑娘疼我……”
青弦微微一笑,轻柔的道,“那很好啊!我正巧对何总管这张脸瞧的太久,略觉生厌。”
何玉脸色都青了,跪下来叩头,求道:“姑娘,这不是玩笑的事儿,求姑娘再说一次。”青弦讶然,犹豫了一下,抽纸磨墨,便洋洋洒洒写了出来,何玉吹干了纸,如获至宝的收入怀中,躬身退下。
瞧着他的背影,竟是微微佝偻,何玉虽然半老,却一向极重风姿,这几日为何连那气态都失却了?这个主上,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一时只觉心浮气燥,被这般猫儿戏鼠一般,实在不甘心。可是纵是见到了那人,也实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连叶非花都玩不过他,何况是管青弦?
按衣上云授的法门盘膝坐了,素常习惯的冷静,竟不知去了哪儿,坐了许久,始终无法静心凝神,只得又坐起身来,仍是发愣,一直坐到日暮时分,送饭的人却换了一个面生的男人,进了门一言不发,便把托盘放在桌上,转了身从怀里取了素笺,双手捧上,仍是洒花印香,透着清贵雅致。
青弦心中略觉不安,问道:“何玉呢?”
那人并不抬头,温言道:“姑娘自知,何必再问?”
青弦心里一沉,怔了许久,也不敢再问,缓缓的展开了手里的素笺,纸上字字飞扬,力透纸背,写道:“要用这些人却也不难,你确定要么?”
青弦微怔,这短短一行字看似嘻笑,却是含意森然,难道管青弦说句要,他便要对这所有人不利不成?我偏偏不信!若你要杀,何不直接杀了,还要回话问管青弦何为?可是,纵是不信,纵这是场赌,纵思必赢,却偏偏就是不敢昂了头大声说句要,他赌的起,管青弦却赌不起。
想必他早已经料定管青弦的回答了吧!管青弦只不过是个囚徒,哪里敢跟他叫板?青弦苦笑,紧紧的捏了那素笺,迟疑许久,抬头道:“我不要了。”那男子点头,也不再说,躬身施礼,竟自去了。
青弦缓缓的推开了楼后的窗,俯身看着蓝叶二人的墓丘,那刚刚种上不过几日的花卉,经了雨,居然已经冒出尺许长的绿茎,微昏的暮色中,透出鲜盈盈的绿意,可是墓中的人,却已长眠,不复笑颜。
并非没有见过死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面对的便是尸横满目。可是。为什么这两人的逝去,竟如此神伤?他们虽然一个淡然,一个调戏,可是心里,却似对管青弦不错,仅只是不错而已……不错,便是如此难得。
青弦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随他去吧,十年前,管青弦早应该死去,这所谓的穿越,其实也是一次死亡,已经死过两次的人,居然还怕死,怕等死,岂非矫情太过了吗?她唇角缓缓的浮了一抹笑,又回复了那般温和冷静,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掩上了窗。
…………
这次打坐调息,却很顺利的入定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却是神采熠熠,毫无睡意,点了蜡烛,背熟了叶非花的药谱,便从房中铺天盖地的书架上翻书来看,虽然字迹奇异,书籍却是包罗万向,易数天相,铜锣占卜,民间志怪……连房中秘术都有,唯独没有古人奉为经典的四书五经,是这大燕朝没有,还是这书房的主人不肯放?
左右无事,便横了心诸事不理不想,安心读书,直读了一夜,第二天三餐送到,俱是连头也不抬,你不是要好酒好饭养着我吗?这房中的书,最少可以读一年,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耐心守管青弦一年无所动作!
一直到了第二天半夜,终于读的倦了,熄了烛火睡下,这一睡下,才觉肩背酸痛,便用手去揉,揉了一会儿,竟是睡着了。
静夜中床前似有凉风拂过,青弦本能的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叫了声师父,复又沉沉睡去,忽然床前人影一晃,竟是一个男子。这男子脸色苍白,却极俊美,虽沉默不语,仍是掩不出天生的俊极风雅之态。长长挺秀的眉,长长的睫毛,却眉宇深锁,似乎在强忍痛苦,咬牙咬到下巴微微扭曲。
青弦头脑中一片迷朦,本能的去看他的眼睛,然后惊跳起来,他的瞳仁所在,竟是一片空白,只是一个深坑,竟没有眼睛……一时间心惊肉跳,几乎惊恐的喘不过气来,这张脸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何时……
第004章:蝶落花殉空余弦
头脑似清醒,似迷糊,拼命想要挣扎起身,却动不了丝毫,那男人却极安静,只是站在她的身前,用没有瞳仁的眼睛对她凝望,那凝望竟似甚为温暖。隔了许久许久,久到几乎窒息,那男人长叹一声,忽然反手,从自己背心上拔出了剑,递到她的手中,一瞬间,满天满眼,竟是血色弥漫。
青弦惊喘出来,啊的一声惊呼,双手已得自由,用力想要击开那人,身子坐起,猛然惊醒,竟是一个噩梦。
晓光初现,门前窗上一片细碎的嚓嚓声,几秒的时间内,竟有最少十个劲装结束的男子忽然出现在房间中,个个兵刃出鞘,如临大敌。看青弦双手捧胸坐在床上发愣,面纱上的眼睛俱都面面相觑,然后互相点头,无声无息的退下。
青弦完全傻眼,交握的手也忘记放下,一时又是骇异,又是好笑,连梦中的惊惧也忘记了,着了鞋子下床,正要去桌边倒一杯茶来喝,门前脚步声急急奔来,竟又是那何玉,原来他毕竟没有被那主上怎么样,只见他躬身道:“弦姑娘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噩梦。”
两人相对无言,青弦见何玉衣衫虽整齐,脸上却是睡痕犹现,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便急急赶过来的,居然略觉歉意,温言道:“多承挂怀!”
何玉呵呵一笑,“弦姑娘这么说,小人却不敢当……若是弦姑娘无事,小人便下去了。”
青弦略一点头,他便返身下楼,这次却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又返身回来,笑禀道:“主上说了,这间书房太过阴凉,每开窗便易触景伤怀,不免夜有所梦,还请弦姑娘搬到主房去,小人今天便派人把主房整理好。”
青弦一怔,抬头看他,何玉一径陪着笑脸,青弦犹豫了一下,仍是点头道:“多谢何总管。”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头甚是奇异,这位“主上”行事当真透着古怪,似是残酷,又似嬉戏,难道他竟认识自己不成?那他是谁?
细细推想风月楼诸人中,似乎都没有这样的人物。风前舞一身华丽却满怀隐逸之情,轻竹妖媚入骨却凉薄自专,水菱?似乎冷静深沉,却有些装腔做势,衣上云……绝不会是师父,坏人绝不会有这般漆黑灵动的眼睛……那还有谁?不知为何,心头竟掠过一个素洁如雪的影子,难道是那空灵绝艳的燕双飞?
言念及此,不由摇头,燕双飞早已经不在风月楼了,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忽然心里一动,猛然站起身来,在室中转了两圈,毅然的抽了纸,便写下:“蝶落花殉空余弦,燕来拈指风云变。”有意在那燕,风,云三字上笔力略重,意含双关,写完吹干折好,拿了那纸,开门出去,遥遥的叫道:“我有书信要给那人,谁来接去?”
停了一息,无人应声,正要再说一次,墙角上人影一翻,已经有人跳身出来,躬身施下礼去,有意无意的以袖遮面。青弦便投了下去,那人接了,一言不发,翻身之间,便即消失。扶栏站了一会儿,却见不到那人影走去哪里,只得折身回来,随手捧了书,居然仍能看的下去,漫漫翻过几页,便听脚步细碎,有人走上楼来。
房门本就开着,青弦把书放到桌上,不一时,便有两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走了过来,福身道:“姑娘!”
“嗯?”
“奴婢伺候姑娘去浴泉沐浴。”
青弦一怔,这时候洗什么澡呀!不过还真的很想洗澡的说……这几天只顾斗智斗勇,只怕都要臭了。犹豫着站起,轻声道:“洗完之后呢?”
“奴婢不知。”
想也知道是这个回答,青弦苦笑的摇了摇头,此时身上所着,仍是那身长裙,可是却不会梳那繁复的发式,早改回简单的束发,想必不伦不类吧。自这儿去浴泉,不知会不会偶然碰到谁?一边想着,便缓步走出,温言道:“有劳两位。”
一路行来,大大方方的东张西望,却连只苍蝇都没撞到。那浴泉的木屋仍是枝叶盈盈,清香弥漫,青弦缓缓的蹲下来,用手掠过那水面,水温微热,浸在指尖,雪肌香凝的蓝凤蝶似乎仍在那水中抚发微笑……方自不出声的叹了口气,身后那小丫环已经笑道:“姑娘要咱们伺候么?”
“呃……不用。”
那两个丫环对视一眼,盈盈一笑,便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泉边,把旧衣服收了,然后转身出去了。青弦愣了许久,终于咬着牙解了衣服,浸下水去,不知自己要面对些什么,心头竟是惶然。在水中浸了许久,只顾胡思乱想,竟忘记有所动作,忽听外面有了人声,居然是男子声音,离的略远,却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
青弦大吃一惊,难道这个主上竟要这时候闯进来不成?明知无益,仍是本能的跳起来,手忙脚乱的去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