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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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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眯着眼,在光线昏暗的破草房里打量了我半天,才惊呼出声:“晴姐!你是晴姐!”
她将我拉到门前。对着照射进来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禁不住问:“晴姐,为何你一点未老?与十六年前相比,反而更漂亮了?”
我笑而不答。十六年前在饥荒中饿了那么久,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些年受现在的营养条例和护肤品保养,皮肤不再枯黄,人也丰腴了许多。而眼前穿这破烂的妇人,憔悴枯槁,脸色蜡黄。佝偻着瘦小的身子,不复当年的美丽。十六年前她二十二岁,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却看上去比五十岁的妇人还要先捞。我心中凄然,可见这十六年里他们受了多少苦。
看着四处漏风的矮小破草屋,屋内几无象样的东西。超儿局促的用袖子拼命抹灰,让我在榻下坐着。我告诉一直跟着我的郑黄门,请他回去通知罗什,我遇见古人,吃过晚饭再回宫,然后拦住忙着招待我的娉婷和超儿说,请他们到外面的酒家吃晚饭。
吃饭时娉婷告诉我们十六年的遭遇。他们逃到天水,租了一块地,一家人隐姓埋名作了田农,种地为生。日子清苦,都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公孙氏在超儿十岁时病死。而呼延平,却在一年前凉州饥荒中贫病而亡。
说起呼延平的死,娉婷眼圈红了,进步之又落泪。家中无钱抓药,又碰上饥荒,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安慰他的,便是让超儿和静儿在他病床前拜堂成亲。连棺木都买不起,只能一张破席草草安葬。(1 )
之后,他们实在过不去了,正好姚秦吞并了后凉,他们便随着逃难的人一起来长安寻条活路。不料静儿被抓,现在生死未卜。娉婷边哭边说,一顿饭吃得惨惨切切。她一个大家闺秀,满腹诗文,十指不沾阳春水 ,却命运如此凄惨。
我们絮叨了很久吃完后出了酒家,已是夜幕降临。超儿要店家把所有剩下的饭菜倒入一个陶盆,他捧回去。看他们那么节约,着实觉得不忍。我将身上所有的钱留给娉婷,告诉他们耐心等消息,我一定会解救静儿。
“超儿,既然已跟静儿成亲,为何说是姐姐?”慕容超陪我回宫,在路上时忍不住向他问起。
路上极少行人,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我和他的脚步闷闷响起。没有路灯,从街边紧闭的一扇扇门里漏出几丝细细的烛光。
听出他语气中有丝无奈。他不愿再人前承认与静儿的复习关系,我不由猜想,他娶比他大五岁的呼延静,更多是为报恩吧?感情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糊的劝:“静儿是个好姑娘……”
“超儿知道。”他继续向前走,轻声说:“姑姑放心,静姐姐是超儿之妻,此生定不离弃。”
走到了一家大宅院前。大门高耸,门槛冷森,梁上灯笼上书:“骁骑将军府”。我心中一动,这是赫连勃勃的府邸……
“哎哟!”
只顾打量赫连勃勃气派的大门,却不提防踢到了他家的台阶,疼得直跳脚,嘴里发出咝咝声。一双大手扶住乱跳的我,让我在台阶上坐下。他也在我身畔坐下,俯身抓住我的脚踝左右弯,问我可曾崴到。我感觉一下,没崴到,只是硬伤,不过还真是疼,忍不住诅咒赫连勃勃和这该死的台阶。
听到身边传来闷闷的声音,似在憋笑。我气不过,伸手敲他脑袋没这是他小时候缠我讲故事时我常做的动作,气急地说:“小鬼,不许笑!”
超儿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爽朗的大小:“想不到姑姑竟也这么孩子气。”
我本想板起脸训他,却发现我还是一贯的不会训人,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想起往事,有些感概:“超儿,还记得当年你抓老鼠被人抢之事吗?”
笑声嘎然而止,半响才听到他静静地说:“超儿当然记得。”
停顿许久,冷清的声音再度响起:“自此事后,超儿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弱小之时,什么人都可以任意欺负你。要想不被人欺,只有自己变得强大。”
他转身朝这阔气的府邸望去。灯笼把周围照得透亮,也照亮了慕容超眼眸中掩饰不住的野心和霸气。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心头突然跳过不安,想起了他入后悲凉的命运……
回到居所,罗什已经回来了。我告诉他今天碰到了段娉婷和慕容超,然后跟他商量如何救呼延静。
罗什沉思了一会儿:“明日见陛下时,罗什向他说明故人之女被误抓进宫,陛下应该会放。陛下乃清明之人,今日罗什提起凉州流民被迫卖身为奴,他便下旨释放以被卖之人,流民可得荒地。”
我点头。现在不比在凉州,罗什的影响力大多了。他出去一会儿,走回来时端着一碗药:“见你一直未归,这药都热了好几次了。”
他吹开热气,自己试一试温度,再端给我。看我苦着脸喝完,他为我抹嘴:“陛下还说,已有几位汉僧来到长安。愿拜罗什为师,助我译经。”
我一边为他拿捏肩膀,一边聊:“是些什么人?”
他开心一笑:“其中最有学识者法名为竺道生,道融,僧叡。”
我“啊”一声。他按住我的手,转头问我:“艾晴,你知道他们,是吗?”
我吐舌:“这三人,加上僧肇,被后世称为什门四圣,是你最得力的四位弟子。”
我回忆看过的资料,细细告诉他这几个人的来历。
竺道生,与道融同年,只比罗什小五岁。道生是仕族子弟 ,很有辩才,年少思辨能力就已遍传乡野。
道融十二岁出家,记忆力非凡。他小时候有一天,师父要他去村中借《论语》,他未将书带回,说是已经读过了。他的师父不信,便另借一本,覆之令其背诵。结果道融一字不差地背诵完毕。
而僧叡稍微年轻一些,也有三十多岁了。他之前曾师从苻坚最宠信的高僧释道安。此人非常勤奋,领悟能力很高。
听完我介绍,罗什连连叫好。说明天便禀明姚兴,让他们三人入逍遥园草堂寺,相助译经。能收这三人为弟子,他的心情很好。为他倒杯水,问道:“你打算好了吗?第一部译什么经?”
“自然。”他喝口水,微微一笑,“《金刚般若波若蜜经》。”
我一怔。他将水贝放在几案上,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最爱这经文中的偈语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喃喃轻颂,润泽的略低中音将我带回那个夏日夜晚。那时他狠心赶我走,我伤心欲绝的念出这句句偈语。一眨眼,已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俯身将头搁在我肩上,低地叹息着:“艾晴,罗什依旧能清晰忆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你满脸沮丧,蹙着眉张大嘴。记不住罗什的梵文名,反复念叨,一脸难堪。罗什心中便想,这女子真情真性,毫不做作。后来,越是与你相处,越被你的独特与智慧所吸引。心从此不再是佛祖一人。转眼,已是四十年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啊……”
他的声音温软如春风,拂过我心尖,掀起波波巨浪。心潮澎湃,酸涩冲鼻。在他的四十年,我的十年间,加上这次的长安半年,我们一共只相处了四年。其余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上天对我们不过公吗?不,我摇一摇头,甩开悲观的想法。若没有漫长的等待,又怎显出短暂相处的可贵?
转身投进他温暖的怀抱,用尽力气抱进他,如同在海中抱着救命的浮木。告诉自己:不要奢求,此刻的相拥,已经够了……
注释:(1)《晋书。慕容超传》:超年十岁而公孙氏卒,临终授超以金刀,曰:“若天下太平,汝得东归,可以此刀还汝叔也。”平又将超母子奔于吕光。及吕隆降于姚兴,超又随凉州人徙于长安。超母谓超曰:“吾母子全济,呼延氏之力。平今虽死,吾欲为汝纳其女以答厚惠。”于是娶之。
官伎事件
       第二天,我在前日那个姓郑的太监陪同下将宫里可以行走的地方都参观了一遍,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也走得很累,不窥视五百年历史的未央宫。有外人在,我不好画素描,只能在心中默默记忆。回到居所已是下午了,突然看到院子里多了好多人。仔细一看,正是其余九名被赫连勃勃虏走的凉州女子,我一直在想如何解救的呼延静赫然在内。
九名女子见了我,齐刷刷的拜又齐刷刷的喊:“夫人!”
我吓了一跳。她们都认识我,却这样正式地拜见我,肯定之前受过什么指示。我觉得有一张漂亮的脸很陌生,仔细看,不是一路到逍遥园的女子。再一数,是十名不少九名。
我问一旁的太监,他告诉我是笔下派人送来的。正想问;突然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太监拉长声音高呼:“陛下驾到!”
院内的人全部跪下,我不好搞特殊,也赶紧跪了下来。姚兴拉住罗什的手臂,大笑着进院门。宽大的袖子一挥,让我们起身。姚兴和罗什身后,除了僧肇,还有三位汉僧,两位四十多岁,一位稍年轻些,应该就是昨晚罗什跟我提过的竺道生,道融和僧叡。
罗什看到院中的众女子,吃惊地问:“陛下,这是……”
“这十名女子便是凉州来的,屈孑送来以充宫伎。国师不是要寻故人之女吗?朕就把这十女全部送与国师,除了故人之女,其他九女可留下侍奉国师。”
罗什合掌一鞠:“陛下万万不可,罗什只需要故人之女,其余女子,并不需要。”
“国师莫要推辞。”姚兴对我看了一眼,转头劝罗什,“国师之妻不是无法妊娠吗?那就收下这些女子做妾室,让她们诞下绝世麟儿。国师聪明超悟,天下莫二。若一旦遗世,怎可使法种无嗣?”
罗什苦苦拒绝,言辞恳切:“陛下,罗什乃僧人,本不该有红尘俗世之羁绊。与妻是因缘未了,这已是对佛祖的大逆,又怎能再有妾?”
“国师乃率性之人。十多年前便已破戒,庙堂之上都可公然索妻,收妾室又有何不可?不过是为传法种,大乘佛法亦讲方便权益,此与国师向佛之心无损。”
姚兴晃着脑袋,向正堂走去。罗什赶紧跟着他身后,继续苦劝:“陛下,长安僧人若是知道,罗什不怕被人诋毁,但怕有人要学样啊……”
姚兴停住脚步,脸沉下来:“何人敢诋毁国师,朕定不饶他。无国师之大智慧者,沉溺男女爱欲便是对佛不敬。若是有学样,朕自有刑法伺候。”
唉,我心里感慰,对自己编一套谎言自圆其说,然后用强权的发式阻止他人,果真是帝王的行径啊。
“陛下……”罗什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国师!”姚兴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朕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过。”
看罗什还要拒绝,我急忙上前一步弓身行礼:“妾身代国师谢陛下之恩。这些女子,妾身定好好以姐妹相待。”
姚兴心情倏然转好,大笑着:“哈哈,还是国师夫人明理啊,贤淑有妇德。那好,朕就将这十名女子交与夫人,日后与夫人一起侍奉好国师。”
罗什蹙眉看着我,我对他微笑,暗示他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我。罗什终于不再多说,与姚兴,僧肇,还有新收的三名弟子进入主屋。
我则带着那十名女子去安置住处。带到屋中,看他们一脸迷茫与担忧。尤其那个我不认识的女子,脸色苍白得可怕。
我柔声说:“诸位妹妹莫要担心。我知道大家都是随亲人从凉州而来。亲人见不到你们,定是牵挂。国师乃慈悲之人,会助大家与亲人团聚。寻得亲人团聚。寻得亲人后,国师以礼相赠,让大家走。”
有几个女孩面露惊喜,忙不迭地对我道谢。突然,那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推开身边的人,向门口冲去。撞到门槛,踉跄一下,扶着门便呕吐起来。我上前扶起她,让其他女子端杯水进来。
她就这我的手呵叻几口水,终于评定了些,脸色不再苍白。仔细打量她,也就是六七岁,玉雕般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肌肤,袅娜的身姿,在十名女子中,最是美丽动人。
“夫人刚刚说放我等自由,可是真的?”她喘息未定,睁着有些红肿的大眼睛,期许地望向我。
“自然是真。”
她突然跪在地上:“初蕊谢过夫人。不知夫人可否让初蕊现在就走?”
这么急?我点头:“那我着人送你回家。”
她惊恐的连连摇头:“不需要捞饭夫人。初蕊对路很熟,夫人只须给初蕊出宫门的文牒即可。”
她这么急着走,又不肯让人护送,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出去找到郑黄门,让他送她出宫。她道了谢,一刻不停地走了。
剩下的女子面面相觑。我让她们先安心住下,将自己亲人的信息报给我。看看是否能用罗什的影响力帮她们找。否则,现在她们出了宫,人海茫茫,上哪里去寻亲?赫连勃勃都可以公开抢人,长安街头到处是头插草标卖身之人,恐怕姚兴治下长安也不是那么安全。
她们大都年纪很轻,没什么主意。听我这么说,自然称好。我登记她们亲人的信息,写到最后,只有两名女子一直沉默不语。其中一位是呼延静,两以为女子娇小玲珑,十七八岁,鹅蛋脸上有着俏丽的五官。容貌只比刚刚离开的初蕊稍逊一筹,也算出众。我记得她叫燕儿。
问燕儿家中情况,她垂头告诉我,家中唯有母亲,逃难时身染重病,已经离世,她无一个亲人在长安。说话间她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恳请我将她留下。我自然答应。心里想着:日后,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也算对她离世的父母有个交代。
呼延静一直在旁默默打量我,似乎有话想说。我笑笑,现在可以有时间安排她了。
我将呼延静带到另一个无人的房间,笑着开口:“静儿,你已经认出姑姑了,是吗?”
她大惊,再次仔细打量我,不可置信地问;“你,你真是十六年前在姑臧救我的姑姑吗?”
我笑着点头。她当年已有九岁,应该比慕容超有更多记忆。
她眼圈一下子红了,拉着我的手急急地说:“第一次见姑姑,便觉得面熟,可是听说姑姑在我们走后不久仙逝,所以静儿不敢相认。近日见到法师,再见到姑姑,静儿已是满心疑惑。只是姑姑看上去如此年轻,静儿一度寻思,是否法师找到一个面貌相像之人。否则,姑姑怎会一点未老?”
我笑笑,转移话题:“静儿,恭喜你跟超儿成亲。姑姑都没有准备贺礼呢。”
她脸倏地变红,嗫嚅着:“姑姑如何得知?”
“因为姑姑昨日已经见到你的夫君了。”
“超儿!”她猛地抬头,又惊又喜,急得拽我的袖子,“他在何处?”
看她两眼放光,神色焦急,忍不住打趣她:“你要是答应早日生个孩子让姑姑抱,姑姑就带你去见他。”
“姑姑!”她跺脚,连耳根都红透了。
郑黄门回来后,我再让他陪着我和静儿出宫。姚兴还在主屋中高谈阔论,不时有它的哈哈笑声传出。我摇头,看着阵势,不到晚饭时分,姚兴是不会走了。
出了宫门,郑黄门告诉我,刚才那名女子只让他送到宫门。本来郑黄门看她经常呕吐,身子孱弱,想送她。她却坚持不让,自己走了。
“姑姑,那名叫初蕊的女子的确很怪。”静儿皱着眉告诉我,“你那日逃走后,王嬷嬷寻不到你,气急败坏却无法可施,只得带着我们救人进了乐坊。这些日子,我们都在习舞。初蕊比我们早一个多月进乐坊,也是那个动不动就砍人手脚的刘将军所送。本来她如此漂亮,又能歌善舞。若有献舞的机会,定可被陛下看中。可是陛下却因为法师到来突然移了兴致,连着两个多月不曾看过歌舞,只管听法修心。
“这十几日,我与初蕊同居一室,她经常莫名呕吐,吃不下饭,却半夜三更偷偷起来吃酸枣。”静儿贴在我耳边轻声说,“姑姑,她该是有孕了。”
我微微点头。她这么急匆匆走,难道是找那个男人了?“那她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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