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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清冷光线里的这名独臂老人,如宣誓般庄严道:“我会尽力先行帮助学院完成这件铠甲。”
夏副院长微笑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登天山脉。
“炼狱山一直在寻求着可以跨越大圣师阶的方法。张院长和我们,也同样在寻求着超越大圣师阶的手段。”他看着林夕,又轻声的补充道:“现在的修行者世界,根本没有大圣师阶之上的修行者,然而在一些古籍里,在已然湮灭的修行者世界里,却曾经有过大圣师阶之上的强大存在。所以修行者的修行,始终是一个对于自身,对于这世间的探索过程。在那些不可知之地里,或许会有一些比明王破狱和般若寺的修行之法更强大的修行手段存在。”
第三章 又一个逝去的冬
小雪过后,中州城里又降了一场大雪。
将近年关。
御书房里,云秦皇帝龙椅前方的地上,跪着十数名大员。
云秦皇帝缓缓的合上一份密笺,看着跪倒在冰冷金砖的权贵们,冷漠而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落在了刚刚禀报的军方二号人物封千寒的身上。
“你认为各地只有些百姓闹事,军队没有出现任何的叛乱,是件好事?”
他冷笑了起来:“朕令十万大军进攻青鸾学院…南陵前线的大军尚且得不到足够的粮饷,却保证那十万大军能够粮草充裕的出现在登天山脉脚下,你难道认为云秦所有的军人都是白痴?百姓都在闹事,他们就不会愤怒,不会闹事?”
封千寒低垂着头,心中微寒,不明白皇帝的心意,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雪崩只能封山一时,不能封山一世。”
云秦皇帝冷冷的看着封千寒,说道:“朕可以凭借对付青鸾学院的,始终是这个帝国,始终是这个帝国的军队,他们也自然明白,要和朕为敌,始终便要面对朕的军队。”
“所以太过平静,反而就是危险。过分轻敌,就是自寻死路。”
云秦皇帝缓缓的抬起了头,面无表情道:“青鸾学院的强大,不是只在那些表面的修行者,他们只是不想动用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力量,不想徒劳的折损一些力量,等到真正要发动时,朕的那些军队里,到底会出现多少逆贼,根本就是未知之数。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庆幸,而是要设法替朕清除青鸾学院隐匿着的力量,尽可能的掌控朕的军队。”
“许箴言。”云秦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许箴言身上,“狄愁飞督军的位置空着,你从今rì里,便调任正武司,协助封千寒,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徭役和赋税在民间大为受阻…”云秦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冷镇南的身上,“愤怒这种东西,就像喝酒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这些普通百姓,一时的愤怒,往往就会淹没在柴米油盐里。”
“有需要同仇敌忾的外敌,有饭吃,这些百姓就依旧会过着他们的生活。他们觉得朕有错,朕便认错。替朕下一道罪己诏,所有各司费用,再给朕节俭些,再减免些赋税…朕甘心认错,难道他们还会想将朕从这张龙椅上赶下去?”
云秦皇帝冷酷而强大的笑了起来:“朕也可以演戏。”
封千寒的口中泛起苦味,他看着金sè龙椅的脚,想着这张椅子或许确实是一个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怪物。
……
龙蛇山脉和大荒泽也迎来了一年里最寒冷的时候。
这也是一年里,龙蛇边军最为危险和jǐng惕的时候。
数名侦察卫在清晨的薄雾里如鬼魅般穿行着,龙蛇山脉在他们前方,他们的后方远远的缀着一支运粮的马队。
突然之间,这几名手持黄铜鹰眼一直在jǐng惕观察着的侦察卫全部僵住了。
在一片开阔的洼地地带,他们看到了大片大片冻僵了的尸体。
这数名侦察卫用铜镜的反光,制止了后方马队的前行,在快速行进到长满了荆棘的洼地里时,站在这片尸体的海洋里,这数名侦察卫一时震撼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们看得出来,这些死去的,身穿薄棉衣的人,都是军人。
龙蛇山脉在这些时rì并没有大规模的降雪,所以正常而言,即便是穿着比较轻薄的衣衫,以军人的体质,也不可能大量的冻毙在此处。
眼下一眼望去,死在这里的军人,至少在五千以上,使得这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战场。
然而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这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军人在行进到这里时,体力本身就已经到了极限。
数名震撼的龙蛇侦察卫开始分散查检这些尸体和行军的痕迹,他们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支大莽军队,而且应该还有更多数量的大莽军人行军去了别处。
然而这几名低阶军士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支大莽军队,不远千里送死一般来到这里。
他们不会知道,这支大莽军队事关着林夕和顾云静大将军的一个约定,他们不知道这支大莽军队,来到这龙蛇山脉,不是为了送死,而是要为了活着。
鳌角山的许多洞窟里,都燃起了炭火,熬煮着食物。
湛台浅唐站在鳌角上顶端的塔楼上,眺望着南方。
在损失了两万名大莽军人之后,他带着三万大莽残军,终于回到了鳌角山。
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双鬓染了些白霜,只是一月多的时间,他的眼角,便多了数条皱纹。
……
林夕也单独站在止戈系山峰里的那一块新生最开始聚集的空地上。
他身穿着学院的黑袍。
他的手臂上,还戴着一圈黑布。
没有人知道他戴着这一圈黑布代表着什么意义,整个云秦也没有这样的习俗,然而没有人会阻止他。
这个学院里,不会再有人会反对他的任何做法。
天空里有淡淡的黄光降落下来。
李五、姜笑依、边凌涵、高亚楠、秦惜月、花寂月在依次降落的两只神木飞鹤上走下。
这些年轻人,也回到了学院,再次重聚在一起。
看到林夕的神sè,看到林夕手臂上的那一圈黑布,从神木飞鹤上走下的这些年轻人都是轻轻的颤了颤。
“夏副院长走了?”花寂月出声,轻声问道。
林夕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走的。”
高亚楠等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拥有着无数传奇和荣光的伟人,遮挡着青鸾学院的一把巨伞,然而离开时,却是如此的平静,淡然。
“夏副院长告诉我,他走之后,炼狱山掌教很有可能会进入云秦,今后,便只有靠我们了。”
林夕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平静的轻声说道。
姜笑依的眼角微涩,他抬头看着安静而美丽的学院,在心中想着,如果有人要破坏这样美好的地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拼命。
“我们要做什么?”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林夕问道。
“张平在炼狱山。”
林夕没有先回答自己这个好朋友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花寂月和秦惜月:“先前我们猜想他是去了大莽…却没有想到他是去了炼狱山这样的地方。”
林夕的眼神让秦惜月的心颤动了一下,花寂月的脸sè苍白了一些。
“我们青鸾学院一直在研制一具铠甲,在没有大圣师能够阻止炼狱山掌教的情形下,那具铠甲是夏副院长认为的唯一希望。”林夕轻声道:“但我想或许还有一个希望。”
所有的人都听出了林夕的意思。
这些学院的年轻人,都知道他们接下来便要承担起完成这具铠甲的责任。
只是想到传说中炼狱山掌教的强大,高亚楠等人还没有想到林夕所说的另外一个希望是什么。
“炼狱山的魔变。”
林夕没有停留,说道:“湛台浅唐知道魔变的修行之法,只需炼狱山的魔变药物…如果我能够修成炼狱山的魔变,拥有圣阶的力量,或许便也能够对炼狱山掌教造成威胁。”
“我们能够进入炼狱山的潜隐不多…按确切的消息,现在已经只剩下张平一个。”
“他是被学院派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按照他先前回报传回的消息,他已经能够接触到炼狱山的最高等级的工坊。”
“但距离他上一个回报点已经过了十五天。”
林夕微微的顿了顿,看了一眼高亚楠等人,“虽然没有任何讯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暴露,但不管要证实他有没有事情,还是为了这具铠甲,我们都要尽一切可能和他联络。”
……
就在林夕心情有些沉重的想着张平的安危时,张平依旧在那一个地狱里挣扎。
他开始吞吃那些让他看到都觉得呕吐的东西,一次次的往上攀爬。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
他的魂力使得他的手指终于能够在光滑的岩壁上抠出些孔洞,使得他的身体终于能够脱离水面,往上攀爬。
然而这张人脸下的洞窟实在太高。
他一次次的耗尽魂力,耗尽自己的所有力气,爬到高处,却依旧看不到头顶的天光,看不到出口。
他一次次在绝望的嚎叫声中,坠落下来,狠狠的坠落在水面。
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这种幽闭的寂寞和绝望。
……
炼狱山里,那座最高的火山口上方的神殿里。
沐浴在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也在等待着。
他等待着从云秦帝国传回来的消息,等待着被他派入天魔狱原的那些炼狱山弟子和奴隶的消息。
这一个冬天,就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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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恐怖
时间太久了。
或者说,在永恒的黑暗里,张平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和绝望,到慢慢变得麻木,到变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他的脑海里出现无数的幻觉,听到各种古怪的声音。
然后又到什么幻觉都没有,什么古怪的声音都没有,耳朵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体内鲜血流淌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地狱里没有思想的鬼魂。
不停的重复着吞吃那些恶心的带虫,填饱肚子、冥想修炼补充魂力、攀爬。
攀爬、掉落、继续攀爬……
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随着这一切似乎永无休止的重复,他攀爬得越来越高,他能够攀爬上的高度,已经比最开始他所能攀爬到的最高高度高出了数倍,他的手指更为坚硬,他的魂力已经更为强大,可以轻易的刺透坚硬的山石。
随着这样的重复继续重复。
他距离潭水的高度,已经让他在坠落时,体内的骨头都甚至会不时摔碎几根。
平静柔和的水面能够让修行者的骨骼都震碎,这便说明他所攀爬到的高度的确已经很恐怖。
张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血肉的撕裂,骨骼的碎裂之后,恢复得都比平时要快许多,他的身体就像一个面团,在每次被拍打,揉捏之后,却是没有留下多少隐伤,反而变得越来越坚韧…因为不能出去,这种rì子不停的重复,任何的改变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似乎连受伤时的痛苦都麻木了,都忘记了。
当他的手指甚至不用多少魂力,都能刺入坚硬的岩石里,当他依旧重复着这样的事情的某一天,当他已经jīng疲力竭,就将再次堕入下方无尽的黑暗地狱里时,他却突然有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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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一条条血管都浮现在体表,如同蚯蚓一样游动。
他的头顶上,出现了朦胧的天光。
他以为是幻觉。
然而等到各种情绪开始逐一回到他的身体里时,他确定这是真的天光。
他的面容便变得比炼狱山典籍里记载的魔王还恐怖。
因为你可以想象,当欢喜的笑容、痛苦的哭泣、无比的愤恨、担心又只是泡影的恐惧…等等诸多情绪同时放大,同时释放在一张人的脸上,那人的脸,会变成什么模样。
张平开始魔变。
他的身体在光滑的洞壁上开始膨胀,变大。
他就像变成了记载里真正的魔王。
他朝着头顶上方朦胧的天光,笔直往上开始狂奔。
大片大片的碎石,在他的手掌和脚掌的拍打和蹬踏下掉落,很久才传来水花的响声。
“啊!”
蓦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双目,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
他的身体在坚硬的石头上狠狠的撞击,弹跳,然而却没有掉落下去。
因为他不再是在笔直往上的洞壁上,而是位于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空间。
有五条光柱,从这巨大空间的顶部落下。
这五条光柱的光线并不强烈,若是置身在那五条光柱里面,看外面的世界,依旧会是看到一片幽暗。
然而许久没有见过任何光线的张平只是被其中的一条光柱扫中,便已无法承受。
在眼睛被灼烧的痛苦缓缓消退之后,魔变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的张平努力的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五条光柱,分别从这张巨大人脸的眼瞳、鼻孔、嘴巴里shè落。
这使得这张人脸的表情好像在嘲笑着众生。
也让人觉得放佛这张脸后是一个玄幻的世界。
五条光柱正对着的下方,都有一个笔直往下,深深的洞窟。
张平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看着自己刚刚爬出的洞窟口,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算高的那张嘴,他的喉咙里和整个身体里,都发出了荷荷的声音。
光柱外,是真实的世间。
然而这张人脸给他带来的一切,却使得他已经产生了错觉,似乎现在他所在的才是真实,自己存在的世界。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
可以看清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脸上的五官始终显得十分的恐怖。
这个人脸下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脑部。
而四周的壁上,绘制着很多的图案。
有一些是符文。
有一些是人体的骨骼、血肉、经络。
他朝着这些图案爬了过去。
他看到了炼狱山古典上的文字。
他看到了那种独轮金属傀儡的分解图案。
他看到了那种巨大的人形妖兽叫做火魁。
他看到了许多图腾,有许多人在尸山和洞窟里攀爬,唯有一两个人能够最终攀爬到顶端。
他看到有异常强大的人,手持着铁剑,铁剑上刺穿者十余名身穿古仙衣的修行者。
他看到了魔变。
看到了无数火焰的符文,看到了一些锁链。
然后他的呼吸彻底的停顿。
他看到了炼狱山的很多东西,然而炼狱山的很多东西,和这里相比,却又少了很多东西。
尤其当他看到一朵朵火焰在一条条如符文般的经络外生成的图录时,他便明白,有关炼狱山和这片不可知之地的许多传说都是真的。
……
……
时光流逝,千霞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一些草木在不知不觉之间吐出嫩芽。
云秦帝国和大莽王朝,已经整整交战了一年。
一名身穿将铠的大莽将领,站在千霞山的一处要塞城楼上,看着积雪渐消的道路,心中迷茫,不知道这新的一年里,等待着自己和部署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南方数个行省的云秦百姓和大德祥也撑过了这个最寒冷的寒冬。
在得到朝堂的支持,债券发行之后,大德祥的八成商铺重开,步履蹒跚的前行着,让云秦南方这数个行省的许多人家能够喝得上未必能完全填饱肚子,但是可以暖手暖心,拥有更多重拾家园信心的热粥。
用银两来衡量的话,大德祥依旧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