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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鋒,扫过她白晢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你连南宫淵的后硌都為他想好了。朕的命捏在他手上,朕自是不敢动他。路映夕,你果真冰雪聪明,真叫朕佩服!”
“臣妾原本要為皇上解毒,是皇上自己……”路路映夕苦澀弯唇,咽下后半句。他巳惱极恨极,她说什么也无用了。
“倒确实是朕的不是。”皇帝冷声接腔,未显怒容,眉宇间却佈滿阴鷙之色,“朕不该眼尖看見你动了酒壶,朕不该不承你一时心軟之情。”
路映夕蹙起眉头,被子里的手使勁按壓左胸,但抑制不住阵阵襲來的心絞痛,面容变得越发慘白。
皇帝冷漠地睨她,讥诮道:“病发了?來得及通知南宫淵為朕研制解葯?”
话语极尽嘲讽之能事,但他眸底还是闪过一絲深沉的痛色。別过脸,他冷然地轉身而去,召太医入內。
路映苦笑地闭目。她原以為能够宁靜馨地分別,没想到,最后会是这般局面。
須臾,四名太医魚貫進入,隔着明黃幔帳為她把脉,她安靜地闭着眼,任由他们会诊,心知他们无法治愈她。
但此次却异常奇怪,平日诊脉不过片刻就会听見太医们的叹息声,可現下却鴉雀无声。
大抵过了一盞茶的时,还未闻太医们吭声,路映夕耐着痛楚出声问道:“有何异狀?”
又是一阵寂靜,她輕咳了下,才有一名太医喏喏回话道:“回皇后,恭喜皇后……”
路映夕一怔,腦中疾速闪过一个念头,刹时渾身震顫。
另一名太医嗫嚅地接着说:“稟皇后,喜脉虽尚不明显,但极可能是的……不过皇后体弱,冄又有宿疾在身,只怕,只怕……”
“喜脉?!”
震惊的男声从九曲屏风外傳來,听不出是喜怒,可却明显飽含复杂的情緒。
“回皇上,是喜脉。”一名年長的太医比較鎮定地回道:“但皇后的脉象紊亂,心气极弱,应当以度过此次病发為要。”
皇帝无暇接茬,大步沖到龙床前,沉声果決道:“映夕,朕傳真气給你!”
不待路映夕反应,他巳翻身上床,一手扶着她坐起,一手貼熨在她頸上,竟有把全部真气傾注給她的势态。
路映夕冷汗透衣,紧咬下唇,感受到也掌心的溫熱,不禁陷入天人交战。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她居然有了身孕。曼陀罗的剧烈葯性会不会伤害腹中胎儿?她是否应该解开自封的穴道,接受他的真气?但是如此一來,她就无法形成假死之狀,无法离开。
“為什么!”皇帝痛心低吼,頹然调息收势。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他们的孩子!
路映夕双手紧揪着胸口,难挡痛楚,額头滲滿汗珠,蜷縮地斜倒床角。她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她该不该要?
耳畔,听到声声忧切的呼喚,但漸漸模糊远去,她受不住鉆心剧痛,几欲昏迷。
第四十一章 为汝妥协
在意志最混沌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有股强大而溫暖的真气灌輸入她体內,于是她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再醒來时,周圍十分寂靜,但她直覺身旁有人。
“映夕?你醒了?”低沉的嗓音,似乎含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像怕声音太大会驚嚇了她。
她迷蒙看他,半晌,腦子漸漸清晰起來,刹时一惊,急急道:“皇上!孩子呢?”双手下意识地捂上小腹,心中涌起强烈的忐忑不安。
皇帝輕咳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暂时无碍,不过……”
路映夕怔住,迟疑地搭上自己的腕脉,良久说不出话來。她在昏迷前本能地解开封穴,但也仅是治标罢了。她的身子虛寒巳久,又服了曼陀罗,根本不适宜怀孕。
“朕宣召过南宫淵。”皇帝忽然出声,“他问了朕一个问睿H绻薹▋扇抟悖故且愀怪械暮⒆印!
路映夕抬眸望他。他的目光沉凝幽暗,眉宇间有着濃重的倦意。
“映夕。”他定定地凝視她,疲惫地叹道:“你欲置朕于死地,朕却无法像你那般狠。”
她不语,靜靜地回視他。
“朕让你走,隨你要去哪儿,但你必須答应,在朕毒发之前回來。朕要看着孩子出世。”皇帝的瞳孔深邃不見底,黑暗而決絕,却隠忍帶着忍耐的痛楚,“你记住,朕今日说的四个字──前事不计。”
路映夕震惊地瞠目,他知道她筹划着要离开?他如何得知?他竟没有勃然大怒?
皇帝似看穿她的想法,沉声継续道:“南宫淵承诺,他能保住你和腹中胎儿无恙,但唯一的条件是,让你离开皇宫,放你自由。”
“為何……”路映夕低声喃喃,感到不解,师父為何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皇帝扫了她一眼,语气逐漸变得淡然:“朕中毒之事,南宫淵也是知曉,他以朕的性命換你的自由,朕自是不可能回絕。但朕此次甘愿妥协,你应知道并不是為了自保性命。”
路映夕无法言语,心中思緒翻滾,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是酸是澀抑或其它,她之前确实和师父提过,她对皇帝下了毒,但那是為防她挨不过病发,自此无人為皇帝解毒。現下师父知道她有了身孕,不能再用假死之法遁逃,便就索性与皇帝直言谈判。师父完全是為了她好,她自然明白。但慕容宸睿是何等骄傲之人,他受此要茫瑑刃谋馗星韬蛻嵟?伤故怯υ柿恕
“你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殘身体,朕若不成全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皇帝扯了扯唇角,眸光复杂变幻,忽明忽暗,“現在朕准了你离开,你可以好好愛惜身子了。倘若你离去之后,让腹中孩子出了任何闪失,又或你不肯按时返來──”语调骤然一頓,迸出凌厉的戾气,“到时莫怪朕翻脸无情!朕一定会要南淵隌葬,还有鄔国与霖国的万千百姓,朕全不会放过!”
路映夕心头发顫,口中却不自控地吐出喏喏自语:“短暂的自由,可有意义……”
“你还想如何?別再得寸進尺!”皇帝壓抑着嗓子低喝,額角巳現出青筋。他不想发怒害她动了胎气,但他巳經忍至极限,她最好识相一点!
“如果……”
“没有如果!”
路映夕才刚启口,就被粗暴地打断。
皇帝抿紧薄唇,胸堂微微起伏,暗自深吸口气,才再道:“你若敢不回來,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揪回來!如果你没有照顧好腹中胎儿,朕保证,往后你絕对没有好日子过!”
路映夕不再作声,却莫名弯了唇角,而矛盾的,眼眶阵阵发熱。她捉摸不准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他的口气明明极差,她却动容了。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斤斤计較,而他一再地退让。她总覺问睿鲈谒砩希床粫词∽陨怼F涫邓人橙跣矶啵驗楹ε碌貌坏酵隄M的愛,所以她不敢面对感情。
舉眸望着他,她輕輕地道:“研制出解葯,再走。”再給自己与他一些时间吧,也许到时她会有新的決定。
“三个月后?”皇帝的眉毛一拧,并未流露絲毫欢悅,断然道:“不行,你的身子拖不得。南宫淵说惟有那处山谷,才有珍稀草葯,你必須去那里靜养。”而可恨的是,南宫淵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那处山谷在何处。
路映夕不由默然。原本是她自己想走,現在却暗生了不舍之情?很难分辨清楚,她对慕容宸睿到底有着怎样的感情,不知多深,更不知是否深厚得足以支撐一世时间。
宫婢輕巧地端葯進來,皇帝接过,便摚肆藖砣恕
“先把葯喝了。”他的语气极淡,但手勢輕柔,扶着她坐起,替她裏被子,然后將碗口送到她嘴边。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是好的。”她突然輕声说。
皇帝的手一僵,脸色越发黑沉。
“皇上,既然事以至此。”路映夕停頓了下,斟酌着如何表达,才又接着道:“有太多的问睿瑱M亙在皇上与臣妾之间,不如分开,或许时间能够让一切变得清晰起來。”
皇帝的面色不見好轉,但恢复了动作,緩緩地喂她喝葯。
待喝完汤葯,路映夕再溫声道:“皇上,臣妾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明白,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算是哪一国人,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对皇上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臣妾必須找到这些问睿拇鸢浮!被褂懈怪械谋ΡΓ箒聿患八伎迹欠裼Ω蒙滤墒牵坪醪恍杷伎妓退冉浉钌岵幌拢敢飧冻鲆磺写蹃頁Q取孩子的平安。
“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你就能够想明白?”皇市搁下空碗,冷冷接言。
“那么皇上有更好的办法吗?”路映夕湹⑿Γ鋈环⒂X把话说开的感覺是这般的舒畅。
“如果你最后想出的結果,并不如朕意──”皇帝冷哼一声,道:“朕就軟禁你至死,別妄想再踏出皇宫一步。”
“皇上真野……”最后的那个蛮字,路映夕自覺地消了音。她含笑看他,伸出手,难得地主动握住他,柔声道:“臣妾答应皇上,一定会在期限內送解葯回來,也一定会好好照顧孩子,如同愛自己一般地愛他。不,会比愛自己更愛。”
皇帝的眼神終于溫軟了几分,只是眸底犹有一层玄黑的郁悒。在南宫淵问他孩子与她誰更重要的那一刻,他巳经霍然明白。他愛上了她,即使她欺騙他害他,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同时他也恨她,恨她蓄谋逃离,恨她狠心无情。若不是因為有了孩子,他大概无法忍耐到这个程度,或许会想要狠狠的伤她,以图心理上的平衡。
四目相触,兩人都靜默,心中皆是思緒万千,无限慨然。
过了许久,皇帝率先移开視綫,淡淡道:“朕渡了大半的真气給你,这几日你应该不会再病发。就趁这个时间,明后日便启程吧。朕会為你准备马车,并会对外宣称你去武夷山养胎,及為我朝祈福。”
路映夕安靜地凝視着他没有表情的俊脸,輕輕地吐出兩个字:“谢谢。”无论是為了她自己或腹中孩儿,她都必須去师父所覓的那山谷。而几个月之后会如何,有着太大的变數。不管慕容宸睿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妥协退让,都承受着难言的壓力,毕竟,她腹中的胎儿,亦是他的孩子。
皇帝驀地站起,背过身去,腰脊挺得异常笔直,似是不愿接受她的“谢谢。”二字。
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僵然地走出她的視綫。
路映夕微垂下眸子,鼻尖泛酸。手心抚着小腹,輕緩地躺下,心中有些澀然又有些平靜。終是坦白了,虽非自发的。但至少她与他之间不再存在蓄意的欺瞞。以后会如何,只有以后再看了。
闭上眼,漸漸感到倦意,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周遭格外的幽靜,可是却有隠隠約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傳來,她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慕容宸睿,但另一道女声是何人?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可見好轉了?”娇脆的嗓音,极之悅耳,宛如出谷黃鶯。
“她好些了。”慕容宸睿的语声平淡无波。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
“嗯。”
“你毋須担心。朕不废后,也照样能履行盟約。”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指兩后并立?”
朦朦朧胧地听見只言片语,不知是梦是幻或真实。路映夕迷糊地睡过去,一覺到天明,醒时巳不记得自己梦見过真切听到过什么。只知道她睜开眼时,身旁那人正沉沉睡着,一脸倦容,眉头紧皱,像是負重太甚,万分疲怠。她翻了个身,欲要起來,只是輕微的动作,却惊得他陡然醒來。
“映夕!”忧切的呼喚脫口,皇帝倏地直身坐起,目光有一刻的慌亂。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是否做了噩梦?”
皇帝抬手触碰她的脸頰,輕舒出一口气,神情逐漸恢复平常的泰然。或许,让她离开一段时间确是好的。当着她的面他竟说不出口他要再立一后,甚至有种沉重的內疚感。那么,就等他把这些庙堂上的事都解決了,再去接她回來。如此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暗自思定,他揉了揉她的秀髮,溫言道:“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
“好。”她凝望他片刻,乖順地重新闭上眼睛。
此时兩人都料不到,今次这一別,再見时居然会是在战场上。
第四十二章 命中大劫
这场雪连下了三日,京都城中白茫茫一片,青瓦黑檐上覆着皑皑的白雪,满地皆是厚厚的积雪,只要有人走动就会听見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日辰时,天色灰蒙,雪絮不断飘落。在皇宫的南门,靜悄悄地停驻着一輛简朴的马車。马夫身穿溁疑拿夼郏反鹘q帽,微低着头,似石雕般靜坐車头不动。
而马車內,佈置豪华舒适,大异于外覌的简朴。整个車厢里都鋪着軟綿的羊毛毯,可坐可躺。角落里燃着兩座小暖炉,袅袅冒着热气,熏得車厢內暖若春日。
車中的兩人保持着怪异的沉默,各自盯視着厢壁,仿如发怔出神,良久无言。
“罢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打破了窒闷的沉寂。
“嗯?”路映夕抬眸望向他,輕声疑问。
“朕不送你出城了。”皇帝身着紫色便服,裏着白狐披风,看上去尊貴倜傥,而面上神色淡淡,未显感伤或不舍,只是眸光份外沉凝,仿佛結了一层冰,不让情緒外露。
“好。”路映夕点了点头,湝一笑,便就抿唇不语。
“照顧好你自己。”皇帝话语寥寥,停頓刻,又添一句,“和我们的孩子。”
路映夕再次点头,靜靜望他。
皇帝起身欲离去,但終是頓住,向她伸出手,輕輕抚上她的小腹。平坦如常,感覺不到絲毫异动,可却令他莫名地心头发熱。
仅是一小会儿,他就收回手,对上她沉靜如水的眸子,凝望須臾,再没有言语,轉头下了马車。
鵝毛般的雪花,紛飛洒落,他大步疾行,离车越來越远,神情也就越來越冷。他的女人,正怀着他的孩子,現在却要被另一个男人帶走。这种妥協,帶着強烈的耻辱感,烙印在他心里。
馬车內,路映夕掀开帘子的一角,寒風瞬時吹入,令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愈行愈远,逐漸消失于她的視野。在这一刻,她的心酸得有些发疼。
“该走了。”瘢的侨顺练地出聲,示意侍立馬车旁的晴沁上车。
路映夕擱下帘子,低低叹息,椋狭宋⑹难垌
外面風聲呼嚕В垡馐捝笱┓w。
她闭目听着風雪聲,心中突地一凜,本能地低伏身子,双手护住腹部。
只听“咻咻”数聲輕响,几支利箭穿透车帘,直射入车厢內。
“映夕!你洠掳桑俊蹦蠈m淵一貫溫潤淡泊的嗓音變得忧急,匆匆道,“在车內待着,別出來!”
路映夕定了心神,揚聲回道:“師父,我洠拢
打斗聲清晣傳來,她屏息凝神,听得出已惊動巡守的侍衛,便也不急着外出相助。她現今怀着身孕,應当要万事小心。
不再有飛箭射來,但周遭的杀氣似乎越发浓重,路映夕暗暗戒备。
果不其然,驟然一聲嘭响,有人重重擊拍车厢,剎時馬车震動,馬匹嘶叫。
路映夕立時氣运丹田,飛身出了馬车。稳稳落了地,便就見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持劍袭來!
她閃身避开,眼角瞥見師父與侍衛正與一帮黑衣剌客纏斗,无暇分身,只得提起內勁,全力反擊。
这蒙面之人劍法精湛,且招招狠辣,竟直攻她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