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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皇帝面无表情地抬袖,拭去嘴边血渍,讥诮地冷睨她,极为缓慢地开了口:“这般坚贞,为了谁?”
路映夕拉好微敞的衣襟,抬眸看他,冷漠回道:“皇上在质问别人之前,是否应该扪心自问。”
皇帝的脸色森寒至极,声音愈加冰冷无温:“如若现在不是在太医署外,你会如此贞烈反抗?”
路映夕怒到极点,反扬唇而笑:“皇上未免本末倒置。身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是的皇上的态度。这样激烈的缠绵方式,臣妾承受不起。”
“怨朕不够温柔?”皇帝冷笑,眸中闪动阴鸷光芒,话语邪肆带狎意,“如果温柔能够虏获皇后的芳心,朕倒愿意一试。”
“皇上的温柔,令人惶恐,分不清是否夹藏锋刺,伤人于无形。”路映夕暗攥双手,心中默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并非她不敬,是他太过分!
皇帝忽地轻笑,语气却越发凌厉:“你想要的温柔,可是暖若春风的煦拂?”
路映夕冷然仰起下巴,硬声道:“皇上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迂回。”
皇帝嘲弄地勾起薄唇,一字一顿道:“今日朕就开诚布公与你说个明白。”
路映夕直视他,无畏无怯,静待他的下文。
“疆域分界地,我朝驻军之营被霖国突袭,你莫说你毫不知情。”皇帝眼光冷峻,直射向她,“朕出宫被暗算,你莫说与你毫无关联。解蛊药效果不佳,不能即时清除蛊毒,反却令人身软无力,你莫说你未曾动过手脚。”
他一口气给她下了三条罪状,路映夕听着连连嗤笑,反唇驳道:“皇上一世英明,现今怎倒糊涂起来了。臣妾身在皇宫深苑,如何与边疆战事扯上关系?再则,解蛊药的事,臣妾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研制,皇上要问罪,大可囚起太医署全部的太医,仔细盘查,追究失职。其三,皇上出宫遇袭,若是臣妾背后指使……”她傲然一笑,接着道,“不是臣妾狂妄自大,如果臣妾真的要出手,决不会这般漏洞百出。”
皇帝沉默,幽眸微眯,扫过她如蒙霜的清冽眉眼。
他伸出手,指尖抵在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深望入她眼底,缓缓道:“若不是刚才寝居中你未对朕下手,现在你已死无葬身之地。”
路映夕凝眸回望他,心中暗讽,她下了手,只是他不察而已。原本她尚有一些惭愧,自觉手段不够磊落,但此刻她不再残留半点心软。如果方才她多软一分心,便已被他强行凌辱。
“路映夕,你最好牢记朕今日说的话。倘若你有分毫的行差踏错,朕定会铲平你邬国七省十四州!”皇帝冷冷收回手,面色森然。
“臣妾自会安守本分,但也要看皇上的诚意几分。”路映夕话中所指,敏锐犀利。
“只不过一个霖国公主的存在,就令你这般沉不住气?”皇帝勾唇蔑笑,但话语铮铮铿锵,“朕可以允诺你,只要你我两国同心合力灭了龙朝,朕就会送栖蝶回霖国。”
“连她所生的皇嗣都不要?”路映夕存心讥嘲。他这番话,四两拨千斤,根本没有言明灭龙朝之后,她邬国可得什么保障。以他的雄心壮志,到时又怎么可能甘心与邬国平分天下!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自己衡量利弊。”
路映夕不语,未再继续言辞争执。局势所迫,她没有更多的选择。短暂的相安无事,已是目前最好的景况。龙朝是一定要歼灭的,但同时她亦要皇朝因战元气大伤。惟有如此,将来邬国才能自保,更甚者或有机会与慕容宸睿一争天下。
两人如对峙般相视,神色皆肃冷凛然。可若细看,却也都有点狼狈。路映夕唇上的小伤口此时又渗出血丝来,而慕容宸睿的舌尖正隐隐抽痛。
各自撇开脸,暗暗苦笑。本该是旖旎的亲密温存,他们却像是进行了一场恶战。
皇帝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思忖,容色绝美出尘的她,发起狠来倒像是一个悍妇。他舌上的痛楚,起码也要三五天才会消褪。
路映夕亦在腹诽,他平日看似优雅温文,但在男女之事上却犹如猛兽,真真可谓表里不一。
皇帝捕捉到她忿忿的眼神,心中阴霾莫名渐散,暗生起一种隐讳期待。骄傲如她,引起他想要征服的强烈**。可想象,当她温驯娇柔地臣服于他身下之时,会是怎样的诱人风韵。
路映夕见他目露邪恶光芒,不自禁地狠狠瞪他一眼。下流胚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不恼,顾自扬起薄唇,笑得恣意放肆。
撵车内静谧无声,但暗流涌动,似在无形中升了温。
而外面,恰时飘传来喧扰声,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
路映夕侧耳一听,发现是师父被拦阻下来。她下意识地捂上被咬伤的嘴唇,心跳骤乱
第十七章:怨恨暗生
皇帝斜斜睨她一眼,掀开锦帘,扬声道:“宣南宫神医前来!”
“是,皇上!”不远处传来恭敬的回应。
随即,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临近。路映夕垂下眸子,心中百味杂陈。
“南宫渊参见皇上、皇后。”撵车外,清淡的嗓音响起。
“南宫神医有何事禀奏?”皇帝并未下撵,隔着厚厚的帘布沉声问道。
“敢问皇上,可有收到太医署呈上的奏折?”南宫渊的声音平静温雅,一贯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何时上呈?”皇帝微皱起浓眉。他今日微服出宫,尚有一叠奏折未批阅。
“约莫午时。”南宫渊的语速平缓,娓娓道来,“因时间紧迫,研制解蛊药的过程出了些许纰漏,药效不佳,需再改善。特禀皇上,望皇上恕罪。”
“需要费时多久,才可配制出速效良药?”皇帝眉宇间的皱褶不禁加深,眸光陡暗。
“快则月余,慢则三个月。”南宫渊不卑不亢地回道。
“朕有数了。”皇帝未置可否。
撵车外静默了片刻,才又响起南宫渊温润的声音:“皇上若无事吩咐,那么南宫渊便就告退了。”
皇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路映夕一味缄默,听着师父缓步离去,才暗自吁出一口气。她竟觉得尴尬窘迫,不愿被师父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皇后以为如何?”皇帝突地发问。
路映夕回过神,轻浅答道:“制药之事,必须精细调配,无法一蹴而就。”
皇帝低笑两声,眼中闪过复杂幽芒。
路映夕不再作声。以她和师父多年的默契,自是知道师父在帮她。如果皇朝没有精良的好药,在与龙朝对战时难免吃亏。就算最后大获全胜,也必定损兵折将。
皇帝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而后朗声对外命令道:“起驾返宸宫!”
路映夕闻言心尖一颤。她亦要去宸宫?难道他今日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还要折磨她才能心平?
一时间,撵内鸦雀无声,寂静似子夜。两人一路都不响,各有所思,神情沉凝。
到达宸宫,皇帝径自换了衣袍,前去御书房,抛下路映夕一人,未有半句交代。
路映夕甚感踌躇,这偌大的宸宫,总是令她有一种局促不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最初的经历,留下阴影,挥散不去。
“皇后娘娘,奴才让人传晚膳可好?”侍膳太监见已至用膳时间,恭敬地上前询问,又道,“皇上去了御书房,照往常惯例看来,应会在那边用膳。”
路映夕不语颔首,颇觉困惑。皇帝留她在此做什么?
时过酉时,天色全暗,夜幕徐徐垂降。
路映夕并不去皇帝的寝殿歇息,独自坐在庭苑亭台里赏月。已是初秋,晚风微凉,吹拂过两旁梧桐枝叶,沙沙作响。
路映夕正觉百无聊赖,却见一名宫女走来,在石阶下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韩淑妃求见。”
“求见本宫,抑或求见皇上?”路映夕抬眼问道。
“回皇后,韩淑妃想见皇上。但皇上留下口谕,莫去御书房打扰,故而奴婢来请示皇后娘娘。”那名宫女恭谦回道。
路映夕想了想,道:“那就宣韩淑妃来此吧,本宫也很久未见韩淑妃了。”
“是,皇后娘娘。”宫女曲膝欠身,然后退下。
不出一会儿,韩清韵袅袅前来,丽容淡然,傲气不减。
“清韵参见皇后。”她盈身一礼,复又挺直腰脊,站立亭台前。
路映夕微微一笑,走出亭台,边道:“韩淑妃无需多礼。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本宫与韩淑妃多日未见,便叫韩淑妃来聊聊天。”
“得皇后召见,是清韵的荣幸。”韩清韵的语气十分平淡,不显丝毫热络。
路映夕站在她面前,举目与她平视,温言道:“不知韩淑妃求见皇上有何要事,可需本宫派人传话?”
这本是一句寒暄客气的话,不料韩清韵的脸色越发冷淡,回道:“皇后有心,不过不必了。”
路映夕心下诧异,诚心问道:“韩淑妃似乎对本宫颇有怨言?”莫非是因上次草还丹之事?
“清韵不敢。”韩清韵美眸中泛起波澜,隐蕴薄怒。
“韩淑妃,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本宫有做得不妥之处,本宫愿意向韩淑妃致歉。”路映夕眼神诚挚,认真地看着她。
“皇后严重了。皇后乃六宫之首,即是众嫔妃的典范,又岂会有缺失之处。”韩清韵面容冷漠,口气生硬。
路映夕不由轻叹,开门见山道:“韩淑妃可是在怪本宫之前索要草还丹?”
韩清韵抿唇不言,并未否认。
路映夕柔声继续道:“韩淑妃是聪慧明理之人,怎会不知其中难处?何况,为朝廷为国家贡献,亦是韩家的荣耀。”
韩清韵的红唇抿得愈加紧,良久,似是忍耐不住,终于冷冷开口道:“清韵自问并非无知妇孺,韩家能为我国出一份力,清韵自然感到与有荣焉。但是清韵始终不懂,皇后为何落井下石,在皇上面前编排清韵的不是。”
路映夕吃惊望她,疑道:“本宫编排了何事?”
韩清韵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讽意浓重
第十八章:人各有志
路映夕心念转动,很快便就猜到端倪。想必是慕容宸睿玩了花样,把一切过错栽到她头上。
韩清韵定定直视她,想要忍住不再多说,但终是难捺心性,沉声接着道:“既然皇后愿意听真话,清韵恭敬不如从命。听说先前皇后迟迟不肯将信物指环给予皇上,还与皇上定了赌约。之后,皇后赌输,才不得不交出指环。不知清韵可有说错?”
路映夕点了点头,悠悠道:“于是,你便认为本宫故意陷你于不义。”
“皇后若一早向清韵开口,清韵自是责无旁贷,不敢推脱。但是皇后却这般曲折迂回,难道不是愈显得清韵不明事理?”韩清韵微扬下颚,神情倔冷。
她的话尚算含蓄,但路映夕一听即明,知是皇帝引导她这样想。这个看似骄傲的女子,原来并无主见,旁人几句诱语,她就深信不疑。但那人也不算“旁人”,是她心爱之人,她选择信他也无可厚非。
“韩淑妃,你爱恨分明,清心直言,本宫十分欣赏。”路映夕微笑望她,顿了顿,话锋转锐,一针见血,“但是,倘若本宫一开始就拿出指环,向你索恩,你就不会心生不忿?无论本宫怎么做,你最终都会埋怨本宫。”
韩清韵眸光一闪,不甘认同,却又无话反驳。
路映夕清声再道:“你敬仰皇上,所以不愿怪他。但又觉得受了委屈,只好把怒气转嫁本宫身上。本宫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韩清韵隐隐一震,似被人一眼窥见内心秘密,顿时哑然无语。
路映夕低叹:“同是女子,本宫又怎会不明白。恨谁都是轻易,惟独不舍怨恨自己心系之人。”
韩清韵无言良久,美眸垂下,复又抬起,最后只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皇上曾说,皇后心思锐敏,非一般女子可比拟。她深觉不服气,直到今日,亲身体会,才再无质疑。但纵使皇后多么冰雪聪明独特不凡,却也有一点不如她。那就是她对皇上的心,如磐石坚固。她敢说,纵观整个后宫,除了姚贤妃,没有人真心爱过皇上。而现如今,惟有她最爱皇上!
路映夕静静地凝视她,心中不由感概。爱情是否真的会令人盲目?即便明知所爱的那人欺骗自己,诱哄自己,也甘之如饴?
她心有所思,低声脱口:“爱他什么呢?”
韩清韵迟疑看她,半晌,婉转回道:“皇上乃当世英杰,胸怀天下,睥睨万疆。这等气魄,令人心悦诚服。”
路映夕浅浅一笑。慕容宸睿得此红颜知己,倒也是他之幸。
“那么,你觉得贺贵妃又是爱皇上什么?”她再问道。
韩清韵脸色一冷,眼露几分轻蔑,回道:“当初贺老将军把女儿送进宫中,为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至于贺贵妃……”她轻哼一声,没有说下去。
路映夕意会,唇畔笑容慢慢加深。如此听来,韩清韵与贺如霜,确实结下宿怨已久。
韩清韵见她只笑不语,自觉失言,抿唇不再作声。
“韩淑妃,你字字发自肺腑,着实是个真性情的女子。皇上最钟意的,便是你这份率直吧?”路映夕语带赞赏,亲和温煦。
“清韵脾气犟如牛,皇后切莫见怪。”韩清韵自谦接话。
路映夕知晓此次谈话已至尽头,韩清韵不会再敞开心扉,便温声道:“韩淑妃有事求见皇上,不如就在这儿等吧。本宫乏了,先回凤栖宫。”
“恭送皇后。”韩清韵也不留她,欠身恭送。
路映夕淡淡扬唇,旋身离去。她最不想留在这宸宫,偏却有人恨不得常住于此。果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一路无阻地走到前殿,然却被守殿侍卫拦下。
“启禀皇后,皇上有旨,若见皇后要返凤栖宫,就请皇后去一趟御书房。”带刀侍卫恭敬地揖礼。
路映夕讶异,但未多问,随着这名侍卫前往。
御书房是一座独立的殿阁,位于宸宫与议政殿中间,以便皇帝平日往返。
入得殿门,不需经通传,那名侍卫领着她直往御书房,显然事前已得皇帝授意。
御书房内,摆设大气简洁,外间只有一座舆榻,六曲屏风后面,则显宽敞。
皇帝埋首于桌案,挥笔疾书,听闻脚步声却也没有抬头。
侍卫无声地退下,路映夕站在屏风旁侧,怡然自得地环视四周。这里的所有陈设都很低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昂贵的低调。单说皇帝所用的那张宽案,便是由上等楠木所造,木纹里有金丝,是楠木中最好的一种。
“凤栖宫遭刺客之事,皇后有何见解?”皇帝眼也不抬,顾自批阅奏折,口中随意一问。
“刺客的目标似乎是偏殿。”路映夕简略地答了句。
“嗯。”皇帝不予置评,淡淡应声,又翻了几本折子,才搁笔站起身,向她走近。
他靠得极近,一股清浅的龙涎香味窜入她的鼻间。路映夕皱了皱鼻尖,不自觉地感到抗拒。
皇帝慵懒地舒展腰骨,然后斜倚着屏风,淡淡问道:“何人住在凤栖宫的偏殿?”
“栖蝶才人。”路映夕恭顺回道,心中暗唾,他明知故问。
“也就是说,有人欲对栖蝶不利?”皇帝长眉一挑,似觉惊疑。
“臣妾不敢胡乱猜测。”路映夕敛眸,浓黑长睫垂盖下来。他又怀疑到她身上了?
“如果并非宫外人主使,皇后认为,宫中何人最有嫌疑?”皇帝语气闲散,似是漫不经心。
“臣妾愚昧,想不到可疑之人。”路映夕依然低眸,有些意兴阑珊。他整日怀疑她,他不累,她倒替他辛苦了。
“皇后为何不看着朕回话?朕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