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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登上了天门山顶,仰望天高云淡,满目却是一片残垣断壁,蓬蒿丛生,一派凄凉。
“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不远处传来低吟,音虽远却字字清楚,如在耳边般。
寒生正在诧异之中,又闻吟诗声起:“穷庐岁月已言休,白草黄云见即愁。满袖尘埃何处洗,山寺灵泉影不留。”
寒生侧脸望了望婆婆,竟然发现婆婆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绕过几堵断墙,前面矗立着一座七层砖塔,塔身已经破旧不堪,像是快要倒塌了。塔后是一间漏顶的砖殿,殿前立着一个耆年老僧,袖着手,正在眺望着寒生和小影婆婆。
“他就是那个看寺的老僧,名字叫阳公和尚。”小影婆婆悄声告诉寒生道。
寒生仔细回味了一下那老僧吟的诗,感觉到甚是沧桑凄凉。
“寒生,你看……”小影婆婆突然手指着砖塔旁边一口古井说道。
寒生顺着婆婆指向的水中望去,那里游着几条小鱼,约有手指头般长,浑身长着绿色的长毛。
“明弘治年《岳州府志》记载,‘天门灵泉,在天门山顶,泉中鱼生绿毛,晋周朴有诗’,小影,好久不见,一向可好?”那阳公老僧亲切的对梅小影婆婆说道。
婆婆微微一笑:“小影近日多亏了这位寒生小兄弟,以方诸水治愈了我的眼疾,所以,我带他来看看绿毛鱼,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只要是你带来的人,随便怎么看都行。”阳公老僧满脸堆笑的说道。
“奇怪,这鱼怎么会长绿毛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异?”寒生惊奇的说道。
“它们是天然生就的,灵泉水中清澈寒冷,没有任何浮游生物,可是它们已经存活了上千年,地方志上记载,三国及两晋时期就已经有人发现天门山灵泉内的绿毛鱼了。”阳公老僧解释道。
寒生生性喜欢这类奇特古怪的新鲜事,绿毛鱼是头一回见到,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对,好像……
“是‘堪?’!”寒生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了,他终于记起来了。
《尸衣经》上记载,天下辟邪圣物人毫,天下至邪之物绿毛,并附有解释说,人毫出自天蚕之内,绿毛长自堪?之鱼,天蚕与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有缘,破天蚕而采毫,搓人垢而勾鱼。
寒生寻思道,人毫,顾名思义就是人身上的毛,天蚕之内的人是刘伯温的尸体,他的尸身上的确生了许多的白毛,也许那些白毛就是天下辟邪的圣物。
堪?是上古之鱼,乃是一种邪物,通体遍生绿毛,可聚邪灵,也就是说,这东西能够招惹来世间许多不干净的东西。
《尸衣经》上最后以一句偈语结束:人毫绿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济,尸衣天下。
“堪??”阳公老僧疑惑的打量着寒生,缓缓说道,“堪?乃上古传说中的怪鱼,这巴掌长的小鱼竟会是那豺山下的精灵?”
寒生摇了摇头,方才他是脱口而出,自己已无法加以解释,《尸衣经》是断然不能当外人说的。
阳公老僧长长的眉毛动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话锋一转,对小影婆婆说道:“小影啊,这小伙子气宇轩昂,是你的什么人啊?”
婆婆微微一笑,说道:“他是江西来的小神医,名字叫寒生。”
“哦,寒生神医,老僧阳公,幸会。”老僧挺爱说话的,与寒生打起了招呼。
寒生忙拱手行礼,口中说道:“师傅过奖了,寒生愧不敢当。”
“寒生,你喜欢这绿毛鱼么?我向阳公和尚要两条送给你,养在瓶子里观赏如何?”小影婆婆说道,她心中感激寒生治好了她的眼睛,无以回报,故带他来到这天门山古寺,想送他两条天下稀罕的绿毛鱼,在她的眼里,寒生还是个小孩子。
阳公老僧一听就急了,说道:“小影啊,这可不行,本寺历代住持都有遗训,此物绝不可出寺的。”
“什么不行?天门山寺早都没有了,还怎么叫作出寺不出寺?你说,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小影婆婆把脸一拉,叫起板来。
阳公叹了口气,说道:“小影,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要什么,我永远都是不会拒绝的,可是这鱼是无法抓得上来的,此灵泉深不见底,绿毛鱼似乎甚有灵性,一有动静,就会潜入水下没了踪影。”
小影婆婆说道:“可以钓鱼啊,以蚯蚓为饵,这些鱼早都饿极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肯定会上钩的。”
阳公老僧正想说什么,这边小影婆婆早已从怀中取出来鱼钩和鱼线,还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小蚯蚓,原来她早已有所准备。
小影婆婆也不管阳公老僧愿不愿意,将蚯蚓挂在了鱼钩上,手拎着鱼线,将其垂入了灵泉古井之内。
阳公老僧爱怜的目光望着小影婀娜的身姿,哭笑不得。
果然,那些小绿毛鱼看见有东西垂下来,瞬间不见了踪影,许久许久,再也没有浮到水面处。
阳公笑眯眯的望着小影说道:“小影,相信我说的话了吧,那些鱼是钓不上来的。”
小影婆婆脸上气得发青,斜着乜了阳公老僧一眼。
阳公老僧顿觉心中一荡,生着气的小影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简直风情万种,真的是“惑阳城迷下蔡”,老僧作如是想。
“小影,只要你能钓上来的,就都可以拿走。”阳公老僧怜香惜玉道。
小影婆婆转身望着寒生,声音伤感的说道:“世上事,总是难遂人愿啊。”
那边老僧一听,倍增凄楚,竟独自发起愣来。
寒生见婆婆难过,就说道:“婆婆,其实可以钓上来的。”
小影的眼睛望着寒生,疑惑道:“你有办法么?”
寒生笑了笑,说道:“换换鱼饵可能会有所不同。”
“什么鱼饵?”小影婆婆急切道。
寒生笑而不语,伸手进自己的腋下,滚动了数下,须臾,手抽出,张开掌,那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粒花生米大小,黑褐色的小圆球。
小影婆婆惊奇的看着:“这是什么东西?”并伸手捏起放在鼻下闻了闻,那球体散发着一股汗酸味儿。
“人垢。”寒生道。
那边的阳公老僧几乎晕了去。
寒生接过鱼钩,去掉蚯蚓,然后将那垢球轻轻的挂在了上面,交给了婆婆,说道:“婆婆,你再试一下。”
小影婆婆半信半疑的将鱼钩重新垂入水中。
灵泉之下突然冒起了泡泡,诧异之间,顿觉手一沉,定睛一看,水中绿芒暴涨,急忙手臂用力一提,一条两尺多长的巨型绿毛鱼被钩出了水面……
这条绿毛鱼通身生有一两尺的碧绿长毛,如同一只大毛球,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寒生和小影婆婆,眼睛上生有两根长长的眉毛,呈白色,身上散发出一种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快拿水桶来。”小影婆婆兴奋得脸都涨红了,忙对阳公和尚大呼大叫起来。
阳公老僧也是一愣,忙进屋取出一只水桶,先舀了大半桶灵泉水,然后帮着取下鱼钩,将绿毛鱼放入桶中。
那怪鱼竟然绿毛一分,直立着端坐在了桶底,露出两只白眼球依旧是忿忿的盯着桶上,一会望望寒生,一会看看小影婆婆,似乎十分的恼怒。
寒生津津有味的看着绿毛鱼,小影婆婆满意的问道:“寒生啊,好玩么?”
寒生点点头,抬眼望了望阳公老僧。
小影婆婆说道:“阳公和尚,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钓上来就是我的了。”
阳公尴尬道:“这……小影,能否在山上盘垣几日?老僧实在是寂寞之极,漫漫长夜,对空嗟吁,此生长撼啊。”
梅小影嫣然一笑,说道:“我叫老祖来陪你几天。”
阳公老僧忙摆手道:“不要不要,那酒鬼白给都不要,小影啊,你同他在一起,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小影婆婆闻此言,一时间沉默不语,良久,长叹一声:“人生不如意者十九,奈何?”
阳公老僧也不忌讳寒生在一旁,对小影婆婆说道:“小影,我们私奔吧……”
小影婆婆瞥了他一眼,对寒生说道:“我们走。”说罢轻轻的拎起了水桶,径自朝山下走去。
寒生与阳公老僧打了个招呼,也匆匆紧随而去。
阳公老僧站在灵泉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破败的僧房后面转出一人,来到阳公老僧的身后,轻轻说道:“师父。”
那人正是乾老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深秋,一天凉似一天,清晨的浓雾笼罩着整个的南山村,山野间白茫茫的一片。
孟祝祺带了两个心腹站在村东头的草屋前,笨笨警惕的蹲在狗窝门口,紧张的盯着他们。
“妈的,这吴楚山人诡计多端,跑的倒快。”孟祝祺嘴里刁着香烟,恶狠狠的骂着。
“你们把狗看住,我到屋里瞧瞧去。”孟祝祺吩咐手下管住大黄狗,自己走进了屋里。
整个屋子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搁置的也井井有条,东屋的桌子上摆着一封信,孟祝祺走过去拿起了信,信封是粘好的,上面写着:寒生收,落款兰儿。
孟祝祺鼻子“哼”了一声,随手撕开,拽出信瓤,开始看信。
寒生:
我们走了,镇上的孟主任不是好人,骗我说县医院招工,其实是要我去伺候他的儿子(也是个坏蛋),我逃出来了,在南山村呆不下去了,朱伯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走了,和爹爹娘亲一起走了,有了落脚的地方以后再通知你,笨笨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走,?一定要等着你回来,爹爹说山上和村里有东西吃,?不会饿着的。
寒生,一定要当心那些坏蛋。
兰儿
孟祝祺用力的将信扯得粉碎,摔在了脚下,拿皮鞋底不住的碾压,口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
昨天晚上,小兵就在县医院大叫大闹,并威胁道,如果找不回来兰儿,他就开始绝食。
可是现在竟让他们给跑了……
孟祝祺走到大门口,恼怒之极,不停的用脚揣着门板。
被堵在狗窝里的笨笨再也忍不住了,狂吼一声冲了出来,两名手下未及拦住,愤怒的笨笨一口咬住了孟祝祺的小腿肚子,狠命的撕下一块肉来。
孟祝祺正划着了根火柴点烟,突觉脚上剧痛,手一扬,已燃的火柴落在了门里面的柴草垛上……
孟祝祺疼的大叫一声,与那两名惊慌失措的手下与大黄狗扭打在了一起,费了半天劲儿,才摆脱了笨笨的利齿。
此时,屋里已是浓烟滚滚,草屋烧起来了。
孟祝祺望着火苗已经窜上了屋顶,一时间竟愣在了那儿。
“孟主任,赶紧走吧,老表来了可就麻烦了。”那两个心腹惴惴不安道。
在乡下,无论犯了什么事儿,点火烧房都是要遭天谴的,老表们发现可是不得了的。
“走!”孟祝祺牙一咬,在两个手下的搀扶下,赶紧溜掉了。
秋高气爽,草房十分的干燥,转瞬之间,熊熊大火就已经吞噬了整个的三间草房,紧接着狗窝也着了起来,笨笨无奈的跑到了路上,望着大火哀鸣着。
藏在狗窝草棚夹缝里的那1700年前的《青囊经》就这样被烧掉了。
笨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自己的家没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自己从此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村东头的浓烟弥漫在整个南山村,老表们纷纷手提水桶朝这边跑来,但是已经晚了,听得“轰隆”一声响,屋架已经烧塌了,朱医生家的三间草屋顿时成了一堆的瓦砾。
人们在叹息声中慢慢的散去了,最后只有笨笨留在了废墟旁。
笨笨光秃秃的身子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不吃也不喝,只是默默地守候着,一个昼夜过去了,笨笨没有动地方。第二天过去了,笨笨依旧趴在那儿。傍晚时分,不知从哪儿走来了一条黑色的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默默地伏在了笨笨的身旁,陪着?熬过了漫漫长夜。三天过去了,寒生依旧没有回来,笨笨终于失望了,拖着饥饿与疲惫的身子,悄悄地离去了,那条黑色的流浪狗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笨笨步履蹒跚的朝山上缓缓走去。
竹林里的一群乌鸦鄙夷的望着这条没毛的怪狗,挑衅似的“嘎嘎”大叫着。
笨笨无精打采的走着,前面来到了灵古洞。
灌木丛中的帐篷早已拆走,留守看晕的人也已撤走了,地上撒了一堆的烧鸡骨头,一些蚂蚁在上面啃噬着。
笨笨大吼一声,舔去了蚂蚁,转过头来,示意那黑狗一块来吃些东西。?俩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鸡骨来,如同风扫残云般,一会儿,太极阴晕旁边散落的鸡骨就已经吃的干干净净的了。
笨笨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一些元气,这时?才惊喜地发现,那条黑色的流浪狗原来是条母狗。
笨笨上前围着那条流浪母狗嗅着,突然低声叫了一下,带头向前跑去,母狗紧随其后。
?们没有注意到,太极阴晕的地面上,在阳光的映射下,散发出一片淡淡的霭气,那是风水中最难得一见的紫气,自古帝王的气场。
灵古洞旁的沟壑里有一股山泉,清澈洁净。笨笨带头跳进了泉水中,忍着寒冷洗起澡来,那黑母狗犹豫了一下,最后在笨笨热烈的目光期待下,终于也跳了下去。
两只狗在水中相互摩擦戏水,笨笨伸出肥大柔软的舌头,舔洗着母狗。
当?们重新跃上山坡的时候,那母狗身上的黑毛已经洗净了。
“阿嚏。”笨笨打了个喷嚏,似乎有点感冒。
秋日的阳光晒干了黑狗身上的毛,在光线的折射下油光光的,煞是好看,笨笨目不转睛的望着母狗,顿生爱慕之心。
笨笨光滑的皮上也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黄毛,就像男人的汗毛般,那母狗竟也看得痴了。
?俩沿着山道一路跑去,也不知走了多远,日暮时分,前面一缕袅袅炊烟吸引了笨笨的视线,?俩一起朝炊烟升起的地方跑去……
这是卧龙谷。
这是第一条峡谷,也就是寒生坠崖的那条谷。
悬崖下的草屋前,兰儿正在小溪中洗菜,一眼瞥见了跑来的大黄狗。
“笨笨!”兰儿惊喜地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吴楚山人与荷香从屋里出来,笨笨正摇着尾巴欢天喜地的蹭着兰儿,身后站着一条表情矜持的黑色母狗。
“笨笨竟然有女朋友啦。”兰儿高兴得摩挲着笨笨的脑袋,而笨笨则早已是热泪盈眶。
吴楚山人沉吟道:“笨笨怎么会来了,南山村那儿一定是出事了。”
“爹,能出什么事儿?”兰儿有些紧张的问道。
吴楚山人摇摇头,说道:“不知道,爹爹今晚儿出谷去看看。”
兰儿在灶间搭了一个简易的狗窝,笨笨和那黑母狗住了进去,感觉还比较满意。
晚饭时,笨笨和女友也各自分得了半只老鼠干,笨笨让给了母狗吃,自己则在一边看着。
兰儿看着心中酸楚,默默地将自己碗内的饭菜都倒在了笨笨的面前。
吴楚山人看在了眼里,知道女儿在挂念着远行的寒生。
“兰儿,爹爹有些话想对你说。”山人心疼的望着女儿日渐憔悴的脸颊说道。
“爹,您说吧。”兰儿回答着。
吴楚山人道:“咱家是旗人,爹自幼生长于京城,成了右派下放关中渭河以后才有机会结识了你娘,可是爹爹却给你们娘俩带来了无尽的苦难。原本以为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爹爹早已心如死灰,要终老卧龙谷了。
是寒生,他使我们一家人重新团聚了,还治好了你娘的病,他是咱们家的恩人。
这次寒生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