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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生心中突然一动,莫不是……
“待贫道天罡气功配以全真教大罗秘咒灭此外魔,雷掌柜,速取清水一盆,白米数斤。”金道长乜起眼睛吩咐道,并以凝滞的余光罩向俄真,口中发出阵阵冷笑。
雷掌柜闻言迅速跑出内室,到厨房里取道长所需之物。
“道长,你这是……”寒生在一旁问道。
金道长鄙夷的说道:“此妇人身体虚弱,为恶灵所侵,竟然以日语嘲笑辱骂贫道,简直是不知死活,贫道要用重阳祖师爷灭魔重手将其诛杀。”
“可是俄真已经卧床多年,经络阻滞,血脉不畅,肌肉萎缩,臓器羸弱,不知她的身体能否经受得住?”寒生从医学角度提出异议。
“贫道下手时自会斟酌的。”金道长哼道。
雷掌柜取来了应需之物,撂在了床前。
金道长先将白米倒入桶中拌湿,然后捧出水淋淋的米粒堆盖在了俄真的脸上,只露出口鼻。随即左手结印,右手食指定住其人中,运起天罡气功,口中念念有词道:“起眼看青天,重阳师尊在面前,大罗网魔阴阳界,诛杀邪灵一指间。一收青衣野鬼,二收素衫游魂,三收三界邪怪,四收四方恶灵,右手挽冲,左手脱节,口中念咒,嘴吐鲜血,叫他邪灵三步一滚,五步一跌,左眼流泪,右眼流血,三魂丧命,七魄消散,押入万丈井中,火速受死,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罢,一股强劲天罡真气发出嘶嘶的声响射入俄真督脉人中……
“道长,小心!”寒生轻呼道。
此刻,那些湿漉漉的白米之上忽然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水分竟然凭空在逐渐的蒸发,白米粒也在渐渐的变色,先是发黄,进而粉红,最终慢慢的变成了鲜红色。
寒生忍不住叫道:“道长不可!俄真气血将绝……”
“可是恶灵还没出来。”金道长愠怒道,手下仍在源源不断的注入真气。
寒生大急,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拉开道长的手臂,大声叫道:“住手!”
金道长猝不及防,手指离开了俄真的人中,气恼的望着寒生说道:“再有片刻,恶灵便会被诛杀了,如此,功亏一篑。”
寒生涨红了脸道:“那样,俄真的性命也会随之而去!”
雷掌柜呆呆的望着他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俄真脸上堆着的那些白米鲜红的颜色渐渐的褪去了,寒生松了一口气。
金道长皱着眉头说道:“奇怪,按理说全真教的秘法擒拿诛杀一个附上人体的鬼魂应当是一击便诛,怎么这么长时间竟还未果?”
寒生想了想,说道:“也许俄真的体内并非是只有一个鬼魂……”
“嗨。”俄真深陷在白米中的嘴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
寒生和金道长冷不丁吓了一跳,雷掌柜缓过神儿来赶紧解释说道:“俄真又开始说胡话了。”
寒生凝神注视着这个附体的女人,轻声对她说道:“你想说什么?”
“帰国します。”俄真的口中又冒出来一句日语。
“对不起,我听不懂日语,也不知你是谁,你会说中国话么?否则我不知怎样才能帮你……”寒生俯下身轻轻的问道。
俄真不吭气了,寒生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俄真又开口了:“哇达西达(われわれ),陸军56师团,帰国します。”
寒生仍旧是听不太明白,但是“哇达西达”这个词在电影中,鬼子军官对老百姓喊话时倒是经常说起过,是“我们”的意思。
“他是说,他们是日军第56师团的,想要回国。”金道长在一旁突然说道。
“金道长,你懂日语?”寒生惊讶道。
金道长微微一笑,解释说道:“白云观经常有来华短期修道的日本人,因此略知一二。”
“那太好了,你问问他们总共有多少人在俄真体内?都是1944年阵亡的吗?”寒生闻言高兴的说道。
接下来,金道长磕磕巴巴的讲了一通发音极不标准的日语,最终那俄真倒也是听懂了,于是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的话。
金道长面露惊奇的对寒生说道:“他们是昭和19年在腾冲战死的日本陸军第56师团6000多人的亡魂,十余年前,也就是在雷掌柜与俄真看守国殇墓园的时候,陆陆续续进入了俄真羸弱多病的体内,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通过俄真之口,向外传递出想要回国的愿望,真是太邪门了,6000多人竟能挤进一个弱女子的体内!怪不得连王重阳祖师爷的灭魔**都无以奈何呢……”
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寒生想。
“有办法了,我可以将他们这些人的亡魂收入祝由舍利之中,俄真也就能清醒过来了。”寒生说道。
“他们可是6000多人啊。”金道长谨慎的提醒寒生。
寒生沉吟道:“秃头婆婆曾说,祝由舍利理论上讲可以收魂无数,今次便可以验证一下,若无问题,日后我还要重返野人山,将那些远征军将士们都带回来呢。”
“那你准备如何来做?”金道长问道。
“这事还要借助小才华方可。”寒生说罢走出内室。
“咦,才华呢?”寒生猛然间怔在了门口。
大堂内,原先端坐在饭桌旁边的沈才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空中飘着朦胧细雨,昏暗的街巷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
“奇怪,你们这里有拐卖孩子的事情么?”金道长疑惑的问雷掌柜道。
“没有,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雷掌柜肯定的回答道。
寒生走回到饭桌旁,仔细观察了一番,吸子筒也不见了,桌子上的饭菜,小才华一口也没动。
“寒生,是否有什么人偷偷的抱走了沈才华?”金道长狐疑的问寒生道。
寒生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极小,也不看看鬼婴沈才华是什么人?鬼婴发起飚来还不将拐走他的那个人给吸血了?对了,吸血,小家伙一定是饿了……
坏了,寒生想到这儿,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可别伤了什么人。他冷静的思索了一下,忽然问雷掌柜道:“你家里有没有养动物?”
“动物?”雷掌柜迷惑不解。
“比如鸡鸭鹅狗之类的。”寒生解释道。
“后院里只有两头大肥猪。”雷掌柜回答道。
“在哪儿?快去看看。”寒生催促道。
从柜台后面的侧门里走出去,大家来到了院子里,墙角处有一土坯垒成的猪圈,里面铺着稻草。朦胧的夜色下,沈才华正扒在一头黑毛大肥猪身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揪住猪毛,小嘴则死死的咬在了猪脖子上,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裤,弄得像个血人似的。
猪圈的角落里,蠕动着一个巨大的绿色球状物体,无数根长毛在簌簌抖动着,并发出“嗞嗞”的吮吸声,那是吸子包裹住了另一头肥猪,正在吸血进食。
“啊!这是……”雷掌柜揉了揉眼睛,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看到的景象。
寒生松了一口气,没出大事儿就好,两头猪无非赔个几百块钱也就行了,反正卢太官分手时给他的美金还没用完。
“才华,行了,吃太多会撑坏的。”寒生跳进猪圈里把小才华拉了下来,再瞧他的小肚子早已经滚瓜溜圆了。
吸子慢慢而舒适的展开了腹面,那只肥猪已经被吸光了体液,体型干瘪又猥琐,静静地躺在吸子的怀里。
“雷掌柜,对不起,这两头猪我赔给你钱。”寒生万分抱歉的说道。
“不,不,不要了……”雷掌柜战栗着说道,他已经几乎吓傻了。
“今天夜里子时,若是云开月出,我便可以替俄真医治了。”寒生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夜空说道。
雷掌柜战战兢兢的重新热了饭菜,给金道长又倒上了烧酒,并陪着他对饮,要等到夜半子时,还有近两个时辰呢。
寒生脱下沈才华身上的血衣丢掉,烧了些热水,将小才华放入盆中泡上,慢慢的搓洗他的身子。
雷掌柜则不时的跑出门去,心急如焚的祈祷着云开雾散,他已经对道长和这个青年人崇敬之极,尤其是吸血的婴儿和那个长着一身绿毛状如席子一样的怪物,他们可能就是老天爷专程派来拯救妻子俄真的。
亥时中,天上的乌云渐渐的向西方退去,须臾,一缕淡淡的月光飘撒下来,沉睡的古城沐浴在了一片清凉的冷辉之中。
“太好了,月亮终于出来了。”雷掌柜像个孩子般兴奋的叫喊起来。
子时到,寒生吩咐将俄真抬到门外的巷子道路中央,让月光直接照射在她的身上。
寒生从贴身的尸衣口袋中掏出那枚王婆婆留下的祝由舍利,托在手掌心儿中,默默地祈祷道:“婆婆,寒生没有舍得把它吃下去,原本是想用它来带回葬身在野人山的那数万远征军魂魄,没料到却要先收进6000日军的亡灵。婆婆,请你原谅寒生,战争是不义的,但那些来自东瀛的士兵都已经死了,他们也有父母、妻子和儿女,他们想回家,这愿望同远征军将士一样,都是出自人的本性,寒生又怎能够拒绝呢?婆婆,请你保佑寒生吧。”
雷掌柜和金道长都默默地望着寒生,谁也没有说话,洗完澡光着小屁股的沈才华依偎在寒生的身旁,他知道又要该轮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6000名日军亡灵,但愿收得进来,”寒生望着雷掌柜,接着说道,“雷掌柜,家中若是有镜子的话,不妨找两面来。”
雷掌柜连声说“有”,迅速回店内取来两面梳妆用的小镜子。
寒生又吩咐金道长:“请道长用日语问一下俄真,务必请他们配合出窍,前往祝由舍利之中,切记不要拥挤和吵闹喧哗。”
金道长怅然若失的仰天长叹道:“白云观修道数十年,却不知世间竟有这等降魔除妖之法,贫道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说罢俯身对着俄真用日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套。
雷掌柜等人的举动惊醒了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们有不少人披衣出门,围观近前来看热闹。
俄真的语速很快,寒生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老雷老婆又在说胡话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几个外乡人是雷掌柜请来驱魔的巫师。”也有人言之凿凿的断定。
金道长转过脸来对寒生转述说道:“他们说出来可以,但是要求保证送其回到日本国。”
寒生点点头,说道:“请道长转告,寒生答应他们便是。”
“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沈才华不等寒生吩咐,口里面已经叨咕起祝由巫咒来了,寒生知道,这是第二式“移花接木”,前不久,老祖的亡魂便是由此而收入祝由舍利之中,想到这里,他望了金道长一眼。
寒生先将祝由舍利放在俄真的额前印堂之上,然后双手各持一面镜子,将反射的月光投射在了绿莹莹的祝由舍利上面。
金道长点点头,心中暗想,晋葛洪在《抱朴子》中言道:万物之老者,其精系,能记人之形惑人,唯不能易镜中之真形。故道士入山,以明镜径九寸以上者背之,则邪魅不敢近,自见其形,必反却走转,镜对之视,有踵者山神,无踵者老魅也。
“寒生,此乃民间的普通小梳妆镜子,既非八卦阴阳镜,也非道家符咒镜,更不是九寸直径的大明镜,不知其能有什么作用呢?”金道长疑问道。
寒生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其作用究竟有多大,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镜子具有吸收、反射、分解、倒影、投影和转换的作用,我将月光中的阴气分解出来,投影转换到祝由舍利之中,加强舍利吸收月华之速度,6000人的亡魂可是不少,自然阴气越盛越好,若慢了则子时将过,况且天上仍有浮云,万一遮蔽了月光,岂非前功尽弃?但愿所推测的无误。”
沈才华的小嘴里像是蹦豆般一遍遍的念着祝由巫咒,那还是在石洞里无意之中偷听到的,当时秃头老妇传授给明月共有八式巫咒,那咒语激发了鬼婴体内的祝由神功,故此而无师自通,首次使用便成功的收了老祖的亡魂。
小才华越念越快,到最后竟然光着腚手舞足蹈起来,姿势十分的苍劲古朴……
寒生疑惑的望着小家伙的样子,蓦地想起这动作与芹儿父亲杨慕贫给他的那半部《青囊经》上的图画十分相像,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月光下,那枚核桃般的祝由舍利升腾起了一片白色的雾气,并且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声响,震撼着寒生的心房,仿佛是无数人的谐振脚步声,他想,那一定是日军亡魂在列队进入祝由舍利之中……
那声音慢慢的消失了,最终归于沉寂。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寒生长舒了一口气道。
那边,小才华跳上了瘾,仍然撅着小屁股围绕着俄真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
“可以了,才华。”寒生上前揪住了他的小胳膊。
夜空中,又有浮云飘来,月光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岩帅,是你么?”俄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雷掌柜“哇”的一声嚎啕痛哭了起来。
四周围观的老街坊邻居们“噼噼啪啪”的鼓起掌来,俄真已经昏迷了十余年,今夜终于清醒了,几位佤族老婆婆禁不住的以手背抹着眼泪。
俄真挣扎着起身,寒生急忙劝阻住,说道:“婆婆多年卧床,切不可贸然起身,以免伤及筋骨。”
雷掌柜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给寒生跪下了,痛哭流涕的说道:“神仙魔巴,我岩帅此生都不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寒生赶紧上前拽起雷掌柜:“掌柜的,不敢当,我不是什么神仙魔巴,我只是一名乡村医生,快请起来吧,真正救了你老婆的是小才华……”说罢将才华推到了雷掌柜的面前。
雷掌柜望着这个能够生吸大肥猪的婴儿,再联想到他刚才在月光下的奇异舞蹈,跳得比佤族的那几位魔巴还要神秘莫测,尤其是小嘴里念诵的巫咒,那发音更是诡异无比,“感谢神仙小魔巴救命之恩……”说罢,雷掌柜虔诚的给沈才华跪了下去,郑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此刻,金道长板着面孔孤自站在了一旁,目光冷若冰霜。
“乡亲们,今晚大家都别睡觉了,我岩帅杀了两口大肥猪,请老街坊们一齐欢聚,来他个一醉方休如何?”雷掌柜站起身来高声喊道。
“好哇……”人们哄然响应,奔走相告,更有勤快者冲进厨房里便忙活了起来,不多时,炖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佤族人热情好客,人们纷纷前来向雷掌柜道喜,其实主要还是想一睹中原来的“神仙魔巴”的丰采,当他们见到寒生边上的这位光着屁股、白白胖胖的小魔巴,却又都各个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金道长被几位剽悍的佤族青年簇拥着一碗碗的连干着烧酒,纵使内力再强,慢慢的也顶不住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已醉倒在了桌子下面。
巷子中间有人燃起了篝火,男人们一面饮酒一面围着火堆跳起了“拉木鼓”,佤语“克鲁克罗”,动作古朴、粗犷,风格浓郁,表现出佤族人剽悍的气质和团结的精神。女人们则有节奏的摇起了长发,跳着“甩发舞”,柔中带刚,如波浪翻滚,婀娜多姿。
寒生望着热闹的场面,心想,是时候了,我该开始回客栈房间去自行解了。
正在此刻,雷掌柜恭恭敬敬的闪开身,但见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四五十岁模样,红布包头,身穿黑色无领长袖布褂,左衽银扣,黑布裤则短而肥大,裤腰卷了起来,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
“哪一个是中原来的魔巴?”那人语气颇有不屑的尖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