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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张五”百忙中一个大仰身,鲤鱼打挺,野鹤投林,转而黄茸掠柳,急上而落,以细胸巧翻云急扑攫来人!
假“张五”在刹那间反守为攻,并把镜子插入腰间,一连变了四种身法,把来人逼入绝地,他手上一击,阴阳三才夺锁扣而出!
阴阳三才夺布满钢刺,上下如钩,锁套敌手兵刃,易如反掌,钢锥喂毒,未端鸭嘴形尖矛,锋背微凹,见血透风,血挡亦可伤人,是极歹毒的武器!
但来人突然拔出一件兵器。
这兵器令假“张五”意想不到。
那竟然是一支笔。
一支笔,居然要硬碰他足令江湖闻风色变的“阴阳三才夺”!
“阴阳三才夺”是他师父传授给他的独门兵器。三才夺总共有两根,他拿的是阳夺,通体闪着令人不寒而惊的惨白光芒。
这一种武器,总共有九招,他只学会一招。
那一招叫做“指天划地”。
但就凭这一招,已经成了他的外号。
他这柄“三才夺”锁下过十二颗人头,七条胳臂,四条腿子,还有两个人是被拦腰锁断的。
这廿五个人如果不是毁在他手里,武林中,江湖上起码有一千名黑道厉害人物要藏匿一辈子,不敢冒出头来。
所以假“张五”对自己的武器十分有信心。
他也知道敌手是谁。
那是真的张五。
张五一点也没有犹疑。
他那一支细笔,立时被绞入三才夺里。
假“张五”连第一招都尚未使出来,笔夺已锁在一道。
结果完全令洪放和假“张五”震愕。
“阴阳三才夺”就像变成了树枝,张五手中那支小笔,就像利刀,一记记的削了下去。
才不过一下子,三才夺被削成了一根秃棒。
笔尖已转入中锋,那是张五“春秋笔”笔法里最凌厉的杀着,每一笔都带着虎虎狂风,犹如战阵杀伐!
假张五怪叫一声,百忙中抽出吴天镜一架,这照映之下,春秋笔的杀势反向张五反攻而至!
张五跟廖六是同门,感情也最融洽。
他当然知道“轩辕吴天镜”最大的威力是在:利用虚幻的景象,把对方的攻势,反击对方,当对方以为只是水月镜花,不过幻像之时,它就会变成实实在在的杀着;如果对方防备招架时,却不过是幻影假象而已。
对方攻势越凌厉,反击也更强烈。
张“五笔”意一缓,竟凌空画起花鸟山水来。
攻势顿灭。
假张五手持吴天镜,物应心通,一时间竟难以节制,意与滔淡,防范顿疏,洪放见情形不妙,叱道:“五师兄,你干什么?!”
张五突然做出一个动作。
他把笔往咽喉一递。
假“张五”在迷惚间,也把镜沿往喉咙一送。
这支横扫千军的笔,攻不了人,就反攻自己。
当笔攻向镜子,镜子反照了它的攻势,而令笔反过来攻伐自己,镜子顿失去了作用,人反而成了镜子。
张五的笔,到了喉咙,突然软了,就像一根普通的笔一样,笔尖在他的咽喉,只是轻轻点了一点,捺上一抹淡淡的墨痕,如此而已,春秋笔可刚可柔,随心所欲。
可是假“张五”却不知道如何控制“吴天镜”的用法,这一个杀着到了假“张五”手上,变成了一个危机。
“轩辕吴天镜”边沿顶端有一枚尖簇!
假“张五”这回手一戳,无异是自取灭亡。
洪放乍见情形,顾不得背上疼痛,伸手一扬,三枚铁蒺藜呼啸而出!
一枚射向镜子的尖簇上!
一枚射向镜子的弯柄上!
一枚直取张五的眉心!
张五已经豁出了性命。
他看见云大、李二,蓝三、周四一个个先他而逝,又眼见廖六惨死。
他决意要杀眼前的两人为廖六报仇,夺回吴天镜。
当他一见“阴阳三才夺”的时候,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指天划地”狐震碑。
“铁蒺藜”。
这是九幽神君的两大弟子。
狐震碑化装成自己,“铁蒺藜”扮成洪放,抑或洪放根本就是“铁蒺藜”,合力暗杀廖六。
他明知自己决非狐震碑和“铁蒺藜”联手之敌,但悲愤之情已掩盖了一切,他决定要以手中刘捕神的独门法宝,来与这两个恶魔一拼。
他伸手一按,“啸”的一声,一团墨汁,恰好迎射在飞弹而来的铁蒺藜上。
“波”的一响,墨汁结成的硬块,与铁蒺藜一撞之下,碎成无数十片,但铁蒺藜的方向,也被打歪,不知落到那里去了。
同一时间,“假张五”狐震碑手上的“轩辕吴天镜”被一枚铁蒺藜震得一歪,尖棱便刺不中咽喉,只镜沿在颈上抹了一道瘀痕。
而另一枚铁蒺藜,却射在狐震碑手腕上。狐震碑手腕一抖,吴天镜落了下来。
“铁蒺藜”的铁蒺藜是淬有剧毒,通体尖刺的,但这一枚飞激在狐震碑的手上,竟只震落吴天镜而不划破皮肤,可见铁蒺藜在匆急中的施放暗器手法轻重拿捏,仍毫厘不失!
吴天镜一落,狐震碑如大梦初醒,不意自己的师弟铁蒺藜会暗算他,怒吆一声:“你干什……”但却省起刚才危机,一时变了脸色。
张五手上的春秋笔一扬,人往吴天镜掠去!
——这件宝物,决不能落到敌人手上!
“铁蒺藜”却是志在必得。
他一扬手间,两枚铁蒺藜分上下射至。
张五窜身一伏,伸手一抄,两枚铁蒺藜已然射到!
他要接住吴天镜,便得给那铁蒺藜射中!
他如果退身躲避,吴天镜便必定落在敌人手中!
——吴天镜落在敌人手里,他的春秋笔威力便必然受制,自是必死于敌人手中。
——如果强取吴天镜,这两枚铁蒺藜,已不及闪躲。
横死。
坚死。
张五决定置于死地而后生。
他要搏一搏。
他身法不变,陡然加快。
镜已接在手中。
铁蒺藜已在眼前、胸前!
他把镜子一反,照出了一上一下的两枚铁蒺藜!
这当口儿,两枚铁蒺藜已经十分逼近,吴天镜照见它们的时候,两枚铁蒺藜,几乎都要在刹那间打入张五的身上!
可是吴天镜已经及时映照了这两枚铁蒺藜!
由于张五抄镜急照,角度上已无法顾及,这一照,只把上射额顶的一枚铁蒺藜,照见大半,下射胸膛的那枚,照见小半。
不过吴天镜的奇特力量,已然发挥。
两枚铁蒺藜,上面一枚,立即反射!
下面一枚,欲发不能,退力亦不足,在半空微微一顿,“波”的一声,炸成碎片!
“铁蒺藜”射出两枚绝门暗器,以为垂手必得,不管张五或避或死,他却要先一步抢得吴天镜。
不料人才窜至,铁蒺藜倒射回来!
“铁蒺藜”人往前窜,等于向铁蒺藜撞了过去!
一迎一射,何等迅疾!
“铁蒺藜”确有过人之能,啸啸二声,两枚铁蒺藜又自双手激射而出!
第一枚铁蒺藜抵消了反射那枚铁蒺藜的劲力,第二枚铁蒺藜把那两枚在空中消劲的铁蒺藜震飞出去。
“铁蒺藜”掠势不减。
张五抓住吴天镜柄子的同时,“铁蒺藜”也伸手抓住镜沿。
张五手腕一掣,把镜子一捺。
镜沿有尖棱。
“铁蒺藜”只好缩手!
就在这里,张五察觉背后急风陡至!
他一回身,一枚铁蒺藜已到了他的鼻尖。
那枚铁蒺藜竟是刚才张五用“春秋笔”里的“墨汁”震飞的那一枚。
那枚铁蒺藜竟没有被震落。
它仍然飞旋着,换了另一个方位,无声无息地射近张五。
待张五发现的时候,任何应变,都来为不及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抢救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铁蒺藜”在江湖上,凭着几颗小小的铁蒺藜,就可以吃尽三湘七泽、绿林十六分舵的红赃之故。
“铁蔟藜,见血封喉,一路赶到阎王殿。”
张五的命运,看来也只有阎罗王才可以处理。
戚少商眼皮一张,发现刘独峰已不在庙里。
但他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庙里不止是他一个人。
黑暗里必定还有人。
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残烬竟然重燃。
几缕烟气,笔直上升,那余烬竟又成了火焰,火光虽旺,但庙里的光影却更暗。
因为火的颜色是惨绿的。
几缕烟气摇荡不定,绿焰摇曳吞吐;戚少商仿佛听到地底下的哀鸣惨嚎,脚链轧轧。
戚少商却定了下来。
越是遇险,越要镇静。
恐慌无补于事。
真正历劫渡险的江湖人,都有这种定力。
绿焰愈来愈盛。
整座破庙都是惨绿色,连菩萨的宝相,密封的蛛纲,都有了凹凸、玲珑诡异的深浅碧意。
火焰烟气聚而忽散,成为四柱,四柱直升,合成一体,渐渐形成一条平薄的绿片,好像一张薄纱,罩在绿焰三尺之上。
戚少商望定了变化莫测、幻异万千的绿焰,只觉得一阵刺目,他缓缓合上了双目。
危机当前,他居然不看?
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闭上了眼,可是比开眼的时候更敏锐清醒,但这一句问话,却令他心神一震。
这声音如同鬼啸魅鸣,都不能令他惊怕,但这语音却是来自他的喉里。
刚才那句话,竟似他自己问的。
那语音完全跟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使他自己问了自己这样的一句话?
戚少商禁不住答了一句:“你是谁?”
那语音仿佛仍似来自他的喉底,也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戚少商汗自额冒,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依样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戚少商喃喃地道:“戚少商,我是戚少商。”
那一个声音突然分成两种声音,一是戚少商的语声:“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一个如婴孩断气,病弱弥留时的语音道:“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断喝一声:“你是谁?!”震得喀喇喇庙顶一阵尘沙籁籁落下来。
这一声断喝又造成回声:“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旋又分成两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接着,又嗡嗡回应地分成了四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就是谁”、“我是戚少商”……反覆回旋着,然后又分成八个、十六个不同的语音,交织、回荡成在戚少商脑里耳中。
戚少商突然骤起长啸。
啸声清越。
绿焰一幌。破庙里蝙蝠、昏鸦四飞而起。庙字蓦然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戚少商一人盘膝而坐,而对绿焰。戚少商眉发皆碧。无声。静。
第六十六章 埋葬
铁蒺藜已到了张五的眼前!
饶是一向机变百出的张五,也不及作出任何应变。
这是一枚夺命的暗器!
因为这一下避无可避,非死不可,在这刹那间,张五的脑里,因为自份必死,反而没有震愕,没有恐惧,全副心神都在一个“死”字上!
这是张五在这生死一发间唯一想到的事!
他盯住疾飞而来的铁蒺藜,居然连眼也不眨。
正在此时,突然,一片小物飞旋而至!
就在铁蒺藜差一分就要钉入张五鼻梁之际,这片事物后发先至,从侧激撞,“拍”的一声,爆出了星花。
张五甚至感觉到自己鼻尖微微一痒。
那枚铁蒺藜被这一撞,突然加快,往相反方向,迅若星火,疾飞而去!
而那片事物,余力已尽,落到地上。
张五大叫一声,仰身而倒。
狐震碑突然厉啸一声:“来了!”扬手打出一道火箭花旗,在夜空里璀瑰烁目!
戚少商的呼息已调匀。
他双目发出冷湛的神光。
他盯着绿焰,一字一句地道:“九幽神君,亏你还是个武林前辈,在暗里施展这装神弄鬼的把式,这算什么?!”
只听一个幽幽细细的语音卿卿笑道:“好眼光,居然识得我老人家的‘夺魂回音’。”
戚少商冷冷地道:“还有‘勾魂鬼火’。”
那幽异的声音忽又哼哼嘿嘿转成了娇娇厉厉的女音:“静无虚念、以制万幻,戚寨主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有这样的定力。”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过奖。”
那语音转为阴侧侧,直以从地底里传来:“不过,定力是不够用的,在江湖上,要讲究实力,而你我之间,则要比功力。”
正在这时,庙外突然光了一光,亮了一亮。
戚少商瞥见夜空爆起一朵奇花,绽如雨树,坠如流金,这劈面映得一映,已听九幽神君笑道:“刘独峰已去了抢救他心爱的部属,他再快也不及回来救你了。”
这句话才说完,那一面被火焰托起的绿色薄纱,突然震起,攫了过来!
那薄纱看去只是火焰燃烧时所形成的一种幻觉而已,可是这“绿纱”竟然离开了火焰,活似一头绿兽,罩向戚少商!
戚少商眉眼全碧。
“绿纱”已直盖下来,一阵腥膻污秽的恶味,扑鼻而来。
戚少商突然拔剑。
他身上无剑,剑在何处,
原来剑就藏在他的断臂袖子里!
剑拔出时,“绿纱”已离头顶不及半尺,青光乍现,迅逾电掣,把“绿纱”斩而为二!
那“绿纱”一旦裂开,便发出一声暗哑的惨呼,听来令人不寒而悚!
“绿纱”一分为二,竟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平削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生历过不少险,跟不少高人交过手,但如今始终是一面“绿纱”追袭,可谓闻所未闻,遇所未遇!
戚少商脚步游离倒错,突然一翻,间不容发的自两片绿光之间穿过,青芒一闪,又把两片“绿纱”,砍为四片!
戚少商手上的剑,正是“青龙剑”。
“青龙剑”在他第一次跟刘独峰交手时已失去,刘独峰知道九幽神君的弟子已经出现,便把“青龙剑”还给戚少商,以备应急之需。“青龙剑”是戚少商的爱剑,当日连云寨叛徒人人都以为戚少商已被炸死,独顾惜朝见“青龙剑”不在现场,认为戚少商定已逃逸。
那四块“绿纱”,呜呜哀鸣,在半空游散飘荡,忽又四片合一,笋接无间,天衣无缝,并乍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呼地向戚少商平削而至!
这片“绿纱”,竟然像活的一般!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那片“薄纱”经已飞切而至!
戚少商一个旱地拔葱,孤鹤横空,全身拔起,“薄纱”削空,锉入庙柱,喀喇喇一阵瓦落梁移,那偌大的一条柱子,竟给割为两截,使得这陈年失修的庙字一阵幌摇!
“薄纱”却似人一般,以后为前,退撞而至!
戚少商对这毫无生命不怕伤害、但却又似有生命能伤害人、倏忽在前忽焉在后的“事物”,束手无策,退跳丈远,眼看“绿纱”飞袭而近!
戚少商突一让身。
他背后原是火焰。
他一脚横扫,往火炉扫去!
几根兀自燃烧的柴薪,直撒向“绿纱”。
戚少商想以火灭纱。
那些火团扑到了绿纱身上,果然蔓延开来,几处都着了火,可是经这一烧,变成了镶满朵朵绿焰的袖子,中间一陷,两边包抄,恰似一个罩袍人展袍左右一拢,要把戚少商用绿火袖子搂实!
那一道“绿纱”,连柱子都削木如灰,加上“满身”火焰,一旦被他沾上,岂有活命之理?
戚少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敌人”、一种“武器”,任何招架它或反击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