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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皱眉问道:“此计断不可行?”
“不!”
路枕浪斩钉截铁的道:“不是不能行,而是难行。我本惜那白芊红实乃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才女,不愿轻易取她性命,但为今之际,岂能让她躲在敌营之中,坐等桂陵陷于她手?”
赵楠阳见路枕浪胸有成竹,似已有了定见,忍不住疑道:“路先生别忘了,即便能除去白芊红,我方赴援临淄尚须时日方能赶到。路先生莫非真有把握在短时间内除去那妖女?”
“诸位放心,”
路枕浪在心中计划群豪奔赴临淄所需的路程与时间,想定之后方答道:“我定于三个月想方设法除去那夏姬白芊红便是。”
三人见他说得肯定,又见路枕浪万不肯将计策和盘托出,也就不再多问。商议已定,兼之也实在太晚,路枕浪、高石然、盖聂告别赵楠阳后,纷纷离去。高石然回返之际,路枕浪却悄悄拉住了他,言道:“高兄,小弟有一事嘱托。”
“哦?”
高石然亦小声回道。
“我门下弟子探出消息,那白芊红派来一名极重要的奸细潜在桂陵,不知意欲为何?我想拜托高兄调查,一来查出那人身份、二则打探那人目的。”
“这……此时桂陵城中可说是龙蛇混杂,路兄可有线索?”
“有。”
路枕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白芊红派来的那人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乃是一名少女。”
高石然自昨晚受了路枕浪委托后,一夜未曾好眠。他脑中反反复复的思索着,所谓的少女见习究竟会是何人?会是苍松派杨隼门下的小女徒?还是有人混在儒家女众中一块儿从濮阳城混了进来?亦或是……亦或是……“一个不好的念头打高石然心中升起,“那个现正陪在自己妻子身边的人,她不也是个少女吗?”
高石然不动声色,一如往常地跟在马少嬅、紫语、姜婆婆的身后,往食棚走去。“是啊。”
高石然看着一路上马少嬅轻轻牵着紫语的手,与她有说有笑,心想:“什么时候紫语这女孩儿变得跟少嬅如此亲近了呢?”
在高石然眼中看来,已有不知多少年马少嬅不曾与一个人如此亲近了,大部分的时候,她只是怔怔地出神,浑然不理会周遭的人事物,那个娇美贴心的妻子仿佛跟他们的女儿琉璃儿,在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一起失踪了。
“伯伯!伯母说她怕吵,还是想在食棚外的树下用餐,你说可好?”
紫语三步并作两步,从马少嬅身边掉头回来问道。高石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紫语见他首肯,便硬要跟马少嬅坐在树下等他。马少嬅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辞,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紫语在食棚内外张罗饭食。
“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少嬅早将无法给女儿的关爱转嫁给了紫语?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紫语改口称呼我们为伯父、伯母呢?”
高石然心中又是自责后悔、又是疑惑,他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瞧着紫语的妻子,心想:“若这女孩儿便是奸细,少嬅定然伤心欲绝了。”
眼见紫语端着饭菜,从食棚中走了回来,高石然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伯母,”
紫语笑靥如花的说道,“今天吃……啊!”
紫语话没说完却惨叫了一声,原来是高石然趁她走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使出一剑,削向她右手手腕。在高石然想来,一个不会半点儿功夫的奸细混入桂陵又有何用?此时若是紫语身有武功,自不能任凭他人废去自己右手,或闪或避之间,自己定能看破她的武功路数。但高石然又哪里料想得到,白芊红竟然真的派来一个丝毫武功都不会的奸细呢。此时紫语“啊”地一声惊叫,叫声未歇,手腕上已然见血。亏得出手之人,乃是高石然。高石然一见紫语毫无招架之力,顿收内力,但即便如此,剑锋还是轻轻划破了她的手腕,鲜血喷出,将饭菜都弄脏了。
“你!你干什么?”
马少嬅倏地起身对丈夫怒道,又抢进一步检视紫语手上的伤处。“我……我……”
紫语心中本就有鬼,此时吓得魂魄不定,勉强道:“伯母,我没事。一点……一点儿小伤……只不知……是哪儿惹恼了伯伯?”
她说话之间,双目含泪,满腹都是委屈。马少嬅见确实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肉,出书之人虽是自己丈夫,马少嬅却不肯罢休,转头责问高石然道:“好端端地,人家一个姑娘家,与你非亲非故,侍候你用餐用茶。是怎么碍着你了?你倒是说啊?”
高石然眼见紫语一招都无法抵御,又受了伤,心中对她的疑心大灭。此时面对妻子的咄咄逼问,心下愧然,但又不能跟她解释自己受了路枕浪的嘱托,怀疑眼前的女孩儿是奸细,只好支支吾吾设法带过。马少嬅听丈夫言不及义,怒斥道:“走开些!你简直莫名其妙。”
高石然碰了一鼻子灰,马少嬅又怒气不息,瞪着眼要赶自己走,也只好暂且离开。紫语站在两人背后,眼见马少嬅维护自己,不由分说地便赶走高石然,眼中虽是泫然欲泣,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些许微笑,紫语自忖背对两人,断不会被瞧见。哪知道从头到尾,她的一举一动都给在一旁的姜婆婆瞧得一清二楚。
姜婆婆一声不发,自顾自地用餐。她不肯吃紫语端来的东西,也不肯跟她攀谈。女娃儿几次劝动服侍,姜婆婆都装聋作哑的不受。紫语见这丑老婆子不理自己,自己也无求于她,加之高石然已被马少嬅赶走,更加对马少嬅大献殷勤。姜婆婆见马少嬅正与紫语聊得开心,只是眯起眼睛在树下装睡。此时好巧不巧谈直却却吃完了午饭,正走出食棚,似乎要回官廨去。姜婆婆心中一动,轻轻伸了个懒腰,一声不吭的捞起拐杖便走。
谈直却之所以独自一人早离开儒家众弟子,急冲冲地要赶回官廨,是因为端木敬德坚持即便是战争之时,亦不可荒废讲学。今日下午恰巧轮到他主讲中庸之道,谈直却用过几口饭后,便打算回去复习功课。
谈直却走到巷口转角处,本不该转弯,他却倏地闪进了巷弄之中。原来一路上,他老觉得身后有人跟随,谈直却以背抵墙、东张西望起来,却不见有人。谈直却为人谨慎,当即张开耳目,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一路上,他或行或停,却老甩不开被人跟踪的感觉,但奇的是他也瞧不见半个人跟踪自己。
姜婆婆眼见谈直却一路上紧张兮兮的张望,咧地一笑,忽地加快脚步欺身而上,手中拐杖便往谈直却肩膀上点去。谈直却虽说已有警备,还是肩头一麻,连眼前人影都尚未看清,脸上已噼噼啪啪地连吃了四记掌掴。谈直却大骇之下,反掌抓去却扑了个空,定睛瞧时,却是一个丑老太婆没好气地站在自己跟前,不是平常跟在马少嬅身边添茶递水的老妈子又是谁?
“你……”
谈直却一愣,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赶忙左张右望,不敢相信真的没有别人在场,心中尚在惊疑不定,姜婆婆却已开口说道:“小混蛋,不用看啦,打你的就是我。”
“婆……婆!”
谈直却大吃一惊,正想开口。“哼!叫婆婆也没用。”
姜婆婆出手如似鬼魅,瞬间又赏了谈直却六个巴掌,打的那谈直却眼冒金星。这若换做平时,谈直却尚会耐住性子,先将事情分说清楚,但学武之人最忌遭辱,中人一招一式乃是自己学艺不精,但吃人几记掌掴那又另当别论。谈直却心中怒气上涌,二话不说,便欲拔剑相向,岂料他手掌方握住剑柄,姜婆婆的两只手指也已搭了上来。无论谈直却如何使劲,脚下如何移步腾挪,姜婆婆的手指头都分寸不移,将剑柄牢牢的给扣在了剑鞘之中。
“婆婆为何无缘无故殴打在下?”
谈直却不断回转身形企图拔剑。“嘿嘿,什么无缘无故,你倒撇得干干净净哪?”
姜婆婆双指不离剑柄,直累得谈直却大汗淋漓,尖酸道:“要不是因为你,我马家人会招人耻笑?”
“婆婆说的什么话,颍川双侠谁不敬重?”
“谁说他们了?”
姜婆婆怒道。
“喔。原来婆婆是说马大声、马先醒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
谈直却个性秉直,虽眼见姜婆婆武功深不可测,还是不改其志,一口便说了出来,“他们两个胡言乱语、头脑不清,被人耻笑,怪得了我吗?婆婆忒护短了吧?”
“你说什么?”
姜婆婆被人戳中短处,更是生气,口中连声骂道:“我就护短,怎么样?我就怪你,怎么样?我就是不讲理,怎么样?”
她口中连说三个怎么样,左手拐杖三抓三放,抽出空来又在谈直却脸上连掴了三个巴掌,直打的谈直却两颊高肿,红印满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不是你说的?草包,这话不是你说的?我马家的人要你来管?放屁你这个小子,今天我老太婆就告诉你,我马家人、马家事,只要我姜婆婆还有一口气在,天下无人管得!了了吗?了了吗?了了吗?”
啪啪啪,又是三巴掌。
“婆婆简直不讲理。”
谈直却见眼前这老婆子皮皱脸粗人又生得短小,而自己身为儒家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脸上却又挨六巴掌无力还手,索性也不再去拔剑了,直接叹道:“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
“小混蛋只是嘴巴不干净,惹毛了婆婆,打你这几下也就够了。”
姜婆婆小仇已报,不愿再多费唇舌,撇撇嘴道:“你走吧。不过可别说这脸是我打的。”
谈直却知道今日撞上了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虽觉这死老太婆辱人太甚,但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苦笑一声,暗思道:“我……我有脸跟人说吗我?”
待得谈直却垂头丧气的走远,姜婆婆拄着拐杖却不离去,哑着老嗓呼道:“看够了吧?还不给我下来?”
便听得左近传来嗤嗤一声,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自叶见响起,姜婆婆转头看去,见树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正跳下树来,拍手笑道:“婆婆好厉害,您怎么知道我在树上?”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高月。
姜婆婆哼的一声,道:“老婆子年纪虽大,耳朵却还算管用,就凭臭娃子这点儿能耐,随便动根手指老婆子也能听见。”
高月佩服的点点头,说道:“婆婆,原来您武功这么好,您教教我吧?”
姜婆婆慢条斯理的说道:“丫头,老婆子只会帮我们家小姐烧茶缝衣,哪里会什么武功了?你给我好好记住,老婆子我不会武。虽不会武,但日后若是见你对谁乱说嘴,拿针缝缝你嘴巴的本事,老婆子倒还是有的。”
高月吐吐舌头,说道:“婆婆,您不肯教我武功也就罢了,何必吓我?既然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说便是了,您放心吧。”
姜婆婆又哼了一声,细瞧高月,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面善,高月眨眨眼睛,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记得吗?婆婆,是我呀,好久不见啦。”
姜婆婆呸道:“臭丫头,谁跟你好久不见?”
高月道:“婆婆您真不记得啦?唉。也对。那时候我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全身满脸都脏得乌漆麻黑,您大概没看清我的长相。婆婆,咱们半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在一个山中小村,还一起吃过饭呢。您忘啦?我叫高月啊。”
姜婆婆心想:“我管你叫什么名字。”
嗯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怎么?原来你没死?”
“没有没有我没死。”
高月摇摇头,又点点头,叹道:“不过也只差那么一点点。想想我还真是命大。咦?婆婆?您怎么知道我差点儿死了?”
姜婆婆看了高月一眼,心想救荆天明,项羽狼吻之事说来话长,当下懒得再跟高月罗嗦,转身欲走。高月见状连忙喊道:“婆婆,我是来找我朋友的。那时候您也见过,一个叫项羽,一个叫荆天明,您只不知道他们在哪?婆婆?”
谁知姜婆婆却不再回话,径自踱步离去。高月心道:“这老婆婆好大的谱儿,有啥了不起的?算了算了。”
她自觉无趣,本欲离开,但转念一想,桂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究竟该往何处寻去,暗忖:“婆婆不肯说,高大侠却一定会告诉我的。跟着婆婆便可以见到高大侠,只要见到了高大侠,准能找到天明哥。”
主意既定,连忙随后跟上了姜婆婆。
那姜婆婆拄着拐杖,弯腰驼背,步履巍巍,和方才教训谈直却之样全然判若两人,高月跟在一旁慢吞吞地踱步,心中窃笑:“这婆婆为了不让人知道她会武功,还真是大费周章,只不过每天都得这么弯腰可累啦,日子久了,我看那不真驼也难。”
她看姜婆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虽然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搀扶,没想到才刚要碰到姜婆婆,那老太婆虽目不斜视,胳膊却倏地高抬三寸不让她碰到,“明知是假,干嘛还要来扶?”
“好心被狗咬。”
高月直接回到:“就因为知道是假的呀。哼!假的比真的还累不是吗?”
婆婆闻言撇了高月一眼,不再发话,只是哼了一声。高月不甘示弱,你哼我也哼。一老一小这么你哼过来我哼回去,我哼回去你哼过来的僵持不下。两人走出半晌,高月又伸手搀扶,姜婆婆这回却不在闪避,便这么任由高月扶着她,慢慢的继续往前。
二人各自若有所思,默然了好一阵子,姜婆婆忽然问道:“丫头,你爹娘呢?”
高月答道:“我没爹娘。”
姜婆婆骂道:“胡说,是人皆有爹娘。”
江湖人士为了拜师学艺,年少离家自此没再见过父母的大有人在,而连年战祸,寻常百姓也多有流离失所,姜婆婆断定高月非此即彼,孰料高月却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叫人扔在路边,是庙公爷爷捡了我。”
“好吧,”
姜婆婆问道:“那庙公爷爷呢?”
高月答道:“庙公爷爷在我六岁的时候便病死啦。”
“那之后又是谁收养了你呢?”
“没人呀。”
“没人?”
“我一直都是自个儿住在小破庙里。”
“又胡说了,一个六岁娃娃怎么养活自己?”
“唉呀,婆婆,我很厉害的,从小到大白吃白喝。”
高月格格笑道:“婆婆,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乞丐哟,那一文一文钱,都是我硬跟人要来的,也是本事哪,和求爷爷拜奶奶的乞讨可是大大不同,大大不同呀。”
高月忆起儿时种种,描述起来兴致盎然,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姜婆婆见她言语中竟像是丝毫不引以为苦,心中反倒生起怜惜之意,脸上却依旧硬板板的不动声色,二人不知不觉便已来到食棚附近,那高月才正说起她如何练就一手扔狗屎的好功夫,姜婆婆打断话头,说道:“傻丫头,你要找的人便在这儿,快去吧。”
高月一呆,欢喜得像是要炸开来似的,她低呼一声,转身一把抱住了董婆婆,喜喊:“谢谢婆婆!”
接着迈步便往食棚奔去,跑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慢慢行走起来,仿佛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得要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这梦才不会教她给踏破了。
此时晌午方过,食棚内大多数人已散去,只剩寥寥几个年轻人尚在高谈阔论。紫语偎着马少嬅在旁凑趣听着。项羽则刚从城头上宿卫下来,一手扯饼、一手喝粥,满口食物都未曾吞下,便忙着反驳邵广晴的论调:“邵兄此言差矣,两军对峙,军心为上、军力次之,老想着守不住城才会真的守不住。”
刘毕却不以为然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