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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费平时总是对自己要求自律、自省,结果一离开梁山泊就得意忘形,这么容易就堕落了下去,想起来真是汗颜,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令自己确实感到一种恐惧。
“因为一点点小成就,就得意忘形,这点确实是不好﹔但是如果因为一点点小挫折,就灰心丧志,把自己弄成一条落败狗,这也不是小武应该做的事。”
没有嘲弄,没有讽刺,虽然不是那种天使般的脆嫩嗓音,可是小殇却难得地正经起来,很认真地鼓励同伴。
“金钟罩练上第六关以后,护身劲始能够凝于体外,真正有和一流武技比斗的资格,被视为步入高手的开始,所以慈航静殿从不轻易放出金钟罩第六关以上的秘笈。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三十岁以后才会碰到这个问题,但你提早了这个过程……”
声音平板得像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小殇道:“一件事情的两面,端靠你怎样去看待。金钟罩第六关是高手的开始,如果小武你只注意到高手两个字,可能很快就会被人砍死,但是你注意到开始这两个字了,这是你很好的优点,只要你一直保持这样的清醒,你很快就会有与新一代年轻高手竞争的能耐。”
“我才不敢这样想咧,那个宝姑娘的武功很厉害,光是那个羽毛射来射去的,就已经杀掉两个铁血骑士了,金钟罩是超级偏重防守的武技,我顶多是挨打的功夫比她强,哪有办法与她竞争呢?”
“这个问题,凤姊知道你早晚会问,但你能够在被人打成残废以前问,总算是运气不错,这也是你的优点之一吧。”
“……我不想把运气当成是优点,算了,告诉我姊姊说过什么吧。”
“凤姊说,遇到瓶颈与疑惑的时候,就回想你这么多年来受过的训练,所有的答案,都已经藏在你锻炼的过程里了。”
小殇转达的这段话,让孙武有了一些联想,姊姊应该是要自己相信刻苦锻炼所得的实力,毕竟自己的苦心付出不容忽视,只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实战中应该可以发挥更强威力的。
这是孙武所找到的答案,不曾修练武功的小殇也没能力评判对或错,只是看孙武渐渐回复精神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万紫楼的凤凰宝典,是驰名天下的绝世武功,足以和两大圣宗最顶尖的绝学较量,但是那个宝姑娘年纪轻轻,正常情形下,不可能有本事一击就破去第六关金钟罩,所以有很大的可能,她使用了某种法宝,让羽毛射击的杀伤力激增,才会给你这种压力与错觉。”
孙武没想到这种可能,被小殇一点醒,回想起自己重拳与赤羽对撼瞬间的感觉,还真是有那种不寻常的感觉,对方有很大可能在使用法宝。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苦笑,站了起来。
“……外头的世界果然卧虎藏龙,有着各式各样的强人呢,我是应该要有警惕,重新开始锻炼自己的,因为仔细想一想,别说宝姑娘了,我就连小殇也打不过啊。”
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姑且不论血穴魔戒那样的强力法宝,就算是小殇的挥拳攻击,配合上她自制的神秘法宝后,那个穿透威力近乎无坚不摧,孙武明明已经运起金钟罩护身,但每次被小殇冷不防的闪电一拳打中小腹,金钟罩都像是不存在一样,痛彻心肺,滚倒地上,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我不会和你打的啦,我……讨厌打架。”
孙武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但回想一想,可能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小殇下手杀人从不心软,但以她个性,应该很讨厌纠缠不清的斗殴打架,要出手就是单方面的压倒性屠杀,绝不会与敌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个没完。
想到这里,孙武一时兴起,做了一个许久没做的动作,伸手到小殇的耳畔,撩起了香香的发丝,摩擦着她白嫩细滑的脸蛋与颈项。
“……干什么啦……把手拿开啦……这样子很恶心耶。”
小殇露出厌烦的表情,要孙武把手移开,可是后者却笑嘻嘻地充耳不闻。
每个人的身体,都存在着一些特别敏感或脆弱的地方,孙武是这样,就连小殇也不例外。从小一起长大,小殇固然知道孙武的每一个弱点,孙武却也晓得小殇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性,好比说现在这个动作。
尽管小殇的表情看来像是非常厌恶,但她却没有把头转开,也没有把孙武的手拍掉,而是放任他在自己的颈项上游移抚摸,过没多久,小殇轻轻闭上眼睛,用脸颊贴着孙武温暖的掌心,去感受那个温度,像是很舒服一样,随着孙武的动作慢慢摇头。
每次小殇露出这样的表情,孙武就觉得自己好象在逗弄猫儿,因为猫儿也喜欢饲主这么抓着脖子,而小殇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表情,像是正在享受一个美梦,非常幸福的样子,就与一头慵懒的猫儿毫无二异,总让孙武看得想笑出声来。
发现小殇的这个喜好与反应,完全是偶然之下的意外,不过孙武很喜欢她的这个表情。纯以美观程度而言,摆出一副纯洁天使模样的小殇,美得令每个看到她的人,无分男女,都只想要逗着她玩,对她爱怜不已,就连早已知道真相的梁山泊乡民们,有时候都仍会被迷住,但孙武看惯了这副伪装面孔,再美的笑靥于他都是虚假,没有半分感觉。
不过,小殇本来就是个很漂亮的美人胚子,就算不刻意摆出天使面孔,只要她卸除紧绷的心防,回归她这年纪女孩该有的自然,那就是很好看、很好看的小美人了。
熟睡中的小殇,应该是完全卸除心防的时候,但是就连孙武都没机会看到小殇的睡脸。小殇的自我防卫之强烈,就算是露宿荒郊,她也一定是最晚才睡,最早醒来,绝不让自己没防备的姿态露在旁人眼中。
所以,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孙武才能看到一个表情完全和缓下来的小殇,静静的、柔柔的,仿佛是一只被驯服的慵懒猫儿,那种享受幸福的表情,就连孙武自己也被感染,整颗心都平和下来。
可是这美好的一刻却不长久,因为外头突然响起了奏乐声,虽然不是很大声,但却足以打断这一刻的气氛。
小殇睁开了眼睛,尽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挥开孙武的手,可是颈部的肌肉却一下子变得很僵硬,让孙武知道自己该停下了。
“我……我去外头看一看。”
觉得有点尴尬,孙武松开了手,把握这个尴尬的借口,急急忙忙离开房间到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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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外的天色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是天上人间一个较为清淡的营业时间,除了正在陪客的姑娘外,所有姑娘全都被奏乐声给召唤出来,集合在天上人间里一个较为清静的院落,人人手持清香,好象在作什么祭拜。
孙武所在的位置是五楼,居高临下,只见到那边香烟袅袅,隐约传来乐曲歌舞之声,这也让他觉得奇怪,因为如果是祭拜死者,应该是肃穆诵经,为何会演奏这种轻佻的音乐呢?
“呃,怎么搞的?妓院也拜神吗?”
不自觉地,孙武这么说了一句,却没料到背后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清脆女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是拜神,而是拜一位大恩人。”
回转过头,一身素裳的香菱正站在身后不远,微笑地看着自己。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呵,没有关系,你现在是万紫楼的贵宾,一切请不要太拘束,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香菱语笑嫣然,丝毫没有刚才离去时的怪异表情,让孙武得以宽心不少,但因为仍感到尴尬,孙武另外找点话题,问起了祭拜的对象。
“万紫楼旗下的每一个产业,都有个小院落供奉着一个灵位,祭拜的对象就是大恩人西门朱玉。”
“西门朱玉?这个人我好象听过,但是没有什么印象,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嘛……西门大恩人生前是一个大淫贼。”
“什么?淫贼?”
这答案令孙武目瞪口呆,过去只听过忠臣烈士被人们敬仰,死后立碑或是盖庙,从没听过淫贼也会被这样纪念。
“淫贼……我没听错,真的是……”
“你听错啦。”
“喔,对嘛,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纪念一个淫……”
“西门大恩人不是淫贼,而是大淫贼,一生采花不计其数,自称生平无大志,唯一志愿就是与天下所有美女同床共枕。”
居然真的是一个淫贼!孙武怎样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在自己的了解中,所谓的淫贼就是用各种软硬手段,坏女孩子清白,令女孩子人生被玷污,痛不欲生的恶人。这样的可恶东西,就算被抓去活活宰掉都很应该,为什么还会被这样子纪念,甚至辟室膜拜呢?
(啊,对喔,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嗯,也许是因为这样才拜淫贼吧。)
孙武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掩饰起来,但旁边的香菱已经先笑出声。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这里是妓院,所有姑娘都是妓女,妓女拜淫贼,适得其所,再合理也没有了,有什么好值得奇怪呢?”
轻笑着说话,香菱的说话声听来仍是亲切悦耳,但平时太过熟悉嘲讽语气的孙武,敏锐地把握到香菱的弦外之音,发现自己可能见树不见林,被一些盲点给遮蔽了视野,没有看到真正的事实,所以才会被这样暗讽回来。
为了表示歉意,孙武立刻深深地一下鞠躬,很坦率地认真致歉。这个表现看在香菱眼中,确实带来不小的讶异。
“有什么不对吗?香菱小姐。”
“孙少爷真是很难得呢,在万紫楼……很少见到男人会真心地向姑娘道歉,这点你与西门大恩人一样,把我们当作是人看,而不是某些花钱买来的玩物。”
“那个西门朱玉,对姑娘们很好吗?”
“不祇是好而已,在很多那个时代的姑娘心中,西门大恩人是最理想的梦中情郎,甚至是生命的寄托。”
香菱站到孙武身旁,微风轻轻拂过发梢,水嫩的脸蛋在夕阳下染上一层晕红,专注的神情,在孙武眼中是说不出的好看。
“在太平之乱的时代,他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英俊多金,风流倜傥,最重要是他能够理解每个姑娘的心情,给予我们所要的尊重。虽然他每到一个地方都留下数不清的艳事传说,但不晓得有多少女儿家期盼与他相好,更期望他会在夜晚偷香进来呢。”
这段话听得孙武更是一头雾水。三更半夜潜入女性香闺,这算是什么尊重?为何这样子反而更得到女性的青睐?这道理不但解释不过去,其中心态更是让人难以索解。
“很难懂吗?现在对孙武少爷说这个,确实是难以明白,但相信以后有一天你能够理解的。”
香菱叹道:“外面关于西门大恩人的传言很多,其中也有颇多不尽不实之处,时隔十多年了,真相也不容易还原,但只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从没强迫过任何女孩子作她们不愿意做的事。”
虽然还是不解,但既然是两厢情愿,并非强迫威逼,孙武就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回想到太平军国的那个时代,有志男儿无不挺身而出,对抗外族侵略,为整个中土大地牺牲奋斗,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个西门朱玉生在那样的时期,却只做一名采花偷香的淫贼,不思进取,孙武实在对这样的人没有好感。
“孙武少爷是堂堂男子汉,当然会这么想,可是在我们女性来说,比起一个遥远的绝世英雄,我们更喜欢一个可以陪在身边,常常见到,常常说话,不用担心他一出去就从此永别的男人。”
这一点,就让孙武更是无言以对了,他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但自己的价值观又很难接受,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又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何还被人当作是孩子看的理由吧。
香菱并不是来这里聊天的,简单寒暄之后,她告诉孙武约莫一个小时后,宝姑娘会预备接见他,问他整件事的详细情形。
“孙武少爷真是幸运,单是你今晚可以见宝姑娘一面,说出去不知道羡煞多少江湖少侠呢。”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送东西,见什么人并没有差别,如果香菱小姐愿意代劳,就请你替我把这东西交给宝姑娘吧。”
孙武说到这里,越来越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荒唐。也许那位宝姑娘当真美若天仙,艳冠群芳,江湖上所有男人都想要一亲芳泽,但自己根本不是为了美色而来,更感受不到见她一面有什么好荣幸或骄傲的。
事实上,这个宝姑娘不但行事诡秘,莫名其妙对自己重手出击,而且姿态之高,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自己已经明言是来送重要东西,她还摆出许多架子,迟迟不肯接见,骄纵无礼之至。这样的女人,就算是长得再美,孙武也不觉得自己会为她所倾倒,与其忍着不快的感觉求见,还不如把东西交给香菱,早点离开这里好了。
但这要求却被香菱再次婉拒,从她为难的表情,孙武才突然意识到,或许香菱这个贴身婢女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心腹”,甚至与宝姑娘的关系也不亲密,所以才不敢擅自替宝姑娘领取东西。
孙武用眼神向香菱求证,香菱并没有给予明白的答案,只是有些无奈地回答,宝姑娘的性子有些急,御下也素来严厉,自己如果触犯了她定下的规矩,后果将会极为严重。
“这……原来是这样啊。”
孙武颇受震惊,感觉自己好象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假如那些仰慕宝姑娘的少侠,知道这女子其实个性骄纵暴躁,那想必会让很多人梦想破灭吧。
“那,香菱小姐,你在这里呆得并不开心了?”
一句话出口,孙武惊觉到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但香菱却不以为忤,略带几分苦笑地回答。
“如果能够好好做人,有谁愿意寄身烟花呢?但我是不能选择的。三岁的时候,我就被家里卖到万紫楼,后来幸运被挑选成宝姑娘的贴身侍女,侍奉宝姑娘,无论她待我怎样,可是比起那些冻死、饿死路边的女孩,我已经非常幸福,也应该知足了。”
香菱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从她的眼神,孙武就知道不是那样,因为在那眼神中,孙武看到了强烈的悲伤与无奈,还有一股极力掩饰的痛恨,随着半滴令人心痛的眼泪,慢慢地滑过脸庞,孙武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了。
“啊,对不起,我和您说了这些没意义的话,真是抱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孙武少爷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下,与我一起去见宝姑娘了呢?”
从短暂的失神状态中清醒,香菱回复礼貌的微笑,请孙武随她一同前往,而在她伸手出来的时候,夕阳最后一抹余光,让孙武看见她手臂上有多道青肿淤痕,伤痕很新,看得出是被藤条一类的细韧物体给打过。
“这、这些伤痕都是……”
“啊!对不起。”
香菱急忙用袖子掩住手上伤痕,向孙武弯腰一礼,抢着转身离去,孙武看着她的背影,一生首次对某个女孩产生怜惜的情感。
(香菱姑娘她……好可怜啊。)
生而为人,却不能像个人一样抬头挺胸地活着,从幼年起就被卖身为奴,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孙武同情香菱,但在这件事情上头,他又不能做些什么,正觉得无奈,不知何时到来的小殇已出现在他面前,像是很不以为然似的对他摇头。
“生而为奴,并不算可悲,也不算可怜。”
“呃……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