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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莫之扬不免“左支右绌矣”。
“项庄剑法”讲究快,第三十五招为“三五归来”,三十五剑要一气呵成,莫之扬忽觉剑招飘飘,想将“两仪心经”的内力用到剑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意,蓦然想到:“如此快的剑法,焉能运上内力?当日安昭不是同时用十向桥的手法借我内力,也决计不成。”想通了这一点,不免有些失落之感。但此时哪容他分神?温克冷一记凌空指点到,莫之扬闪之未及,左臂中指,虽然穴位没受到力,但还是疼得冷哼一声。安昭道:“七哥,怎样?”莫之扬道:“还不妨事。”使出一招“桃园三义”,说也奇怪,竟一下子挡开三名敌人的各一记进招。心下微忖,忽然一亮:“这剑法前几招简单,如抱元守一是一剑,参商双星是两剑,桃园三义是三剑,越是出剑少,则招式越到家,中间越无漏洞。后面的剑招虽然繁复,却不如这几招好用。”当下翻来覆去将“项庄剑法”前八招使出,一会儿“四方有雨”,一会儿“七星司北”,中间不时劈出一掌,上下风头顿时扭转过来。围攻他的三人见他剑法一下简单了,却陡增了威力,均不敢大意。
福星祠毕竟窄小,十一个人斗来斗去,更显得拥挤不堪。蜡烛摇了几摇,忽然熄灭。但月光甚是明亮,众人依旧恶战不休。蓦地里安昭头上的冠束被刘三姑一杖挑落,满头青丝披落下来。刘三姑惊道:“是个女的!”安昭咬牙道:“女的又怎样?”一招“五九未甲”,长剑泼水般攻去。刘三姑后跃一步,高声道:“别打啦,别打啦!”阿幺婆婆、温克冷等人陆续收了手,莫之扬等三人也停手罢斗,三人站在一起,互相问问,均未受伤,只有安昭头发被扯去一缕。对方八人中牛一帖被肖不落铁豆打穿左耳,半个脸颊上满是鲜血,刘三姑衣袖被划开,露出胖乎乎、白生生的半截胳膊。
刘三姑忽然道:“你们三个到底是谁?”
她这一说,其余七人也一齐明白过来,纷纷叫嚷。安昭秀发被拽去一缕,心下十分恼恨,道:“你们管我们是谁?一路上逼得我们店也住不上,饭也吃不好,我们就住在荒郊野外罢,却还要追上来。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啦?”
市井八义面面相觑,文大名道:“糟了,只怕文不对题,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朴秀山道:“我说客人怎如此海量,莫非是敬错了酒?”神指盲叟温克冷目不能见物,道:“怎么回事?”刘三姑说道:“那姓宁的小子既为席倩姑娘才来寻秦公子的麻烦,怎的还会带一个姑娘同行?这人必定不是宁钊了。”牛一帖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把好好的一贴狗皮膏药没贴对地方?”半人半仙何知命道:“恐怕正是如此,客人来卜寿禄,咱们给算了个姻缘。”崔丰寿叹道:“好好一把刀,磨老了!磨老了!”
肖不落听他们罗嗦,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那恶贼派来的?”
莫之扬上前揖道:“八位大名,小可曾听师父说过,不期在此相遇。方才这位大嫂说秦公子,可是秦谢么?”
市井八义见他甚是谦逊,也还了一礼。刘三姑道:“这位相公认识秦谢?不敢请教怎样称呼?”
莫之扬道:“小可莫之扬,曾跟秦老掌门学艺。”市井八义愕然。崔丰寿瞧他也就是十八九岁,有些怀疑,慢慢道:“据老朽所知,秦老掌门最小的徒弟牟信义今年也三十七了,公子说的是哪个秦老掌门?”
莫之扬道:“师尊名讳是‘三惭’二字。”崔丰寿奇道:“你说是师尊,不是先师?秦老爷子还在人间么?”莫之扬笑道:“正是。他老人家耳聪目明,身体康健,几位听谁说他已过世了?”
文大名望望别人,摇头叹道:“全错了。今日咱们市井八义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脸面是丢大了。”将蜡烛重新点燃,道,“莫公子既是自己人,还望引见这两位朋友。”
肖不落、安昭神色有些冷淡,莫之扬略一迟疑,说道:“这两位是小可的好朋友,却因另有隐情,名姓恕不能见告。”文大名讪然,与其余七人使使眼色,道:“咱们八人得罪之处,多加见谅。”八人一齐上来作揖,肖不落、安昭二人无奈,只有还了一礼。
温克冷道:“莫公子,秦老掌门眼皮上有一颗痣,我老瞎子没瞎的时候见过的,现下却忘了,到底是在左眼皮上还是右眼皮上呢?”
莫之扬想想师父容貌,摇头道:“师父眼皮上没有痣啊,大叔是不是记错了?”
温克冷道:“莫公子果然没有说假话。八弟,你告诉他罢。”落第才子文大名清清嗓子,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江湖传言,自秦三渐入狱以后,万合帮元气大伤,秦三惭座下七大弟子与秦氏三兄弟欲往范阳劫狱。秦家与“长安双侠”宁为民、席安宾一向交好,遇到这等大事,自然想到与他们二人商议。长安双侠却很不情愿,说道宁钊、席倩二人去给秦老爷子祝寿未见回来,此其一;其二么,措辞虽颇委婉,但言下之意,长安双侠都是有家业之人,不想就此得罪官府。秦家弟子便自己去范阳劫狱。不料路上听说秦三惭病死在狱中,就只好折回,路上王信坚染了重病,竟客死他乡。秦三惭七名弟子便离开太原,各自回家,此后万合帮势运中落,秦谢兄弟三人将老屋托付给乡邻,便游荡江湖。一日途中遇到宁钊、席倩,席倩非跟秦谢走不可。宁钊与秦谢大战一场,宁钊不敌,就近约了铜川“响铃帮”的十几个好手,秦谦、秦逊二人不幸在那一战中丧生,秦谢也受了重伤,用计与席倩二人脱逃。宁钊回长安后将此事告知长安双侠,宁为民非常生气,就连席安宾也觉得席倩给席家抹了黑,当下两人带了两名弟子,与宁钊一道追踪秦谢、席倩。秦谢逃到建昌,想到市井八义,便上门求救。市井八义慕秦三惭之名,愿意出面化解这个梁子。于是派下眼线,昨天傍晚忽有人报外地来了三个人,看路数是武林中人,八人约齐,赶到福星祠来,却是认错了人。
文大名心想莫之扬既是秦三惭门下弟子,武功又不同一般,当下便道:“在下等八人本想代考,万一搏个状元,那倒也好;不过万一又落了第,岂非对不住主翁?莫公子来得正好,那姓宁的一家文采必不如咱们,其榜上无名,想来也是必然之数。有分教:兴冲冲赶考,急匆匆答题;眼巴巴看榜,灰溜溜落第。”
莫之扬道:“我正有要事要与秦谢商议,既如此之巧,再好没有。”
福星祠在近郊,行走不过一会儿,就进了建昌城,秦谢现下在朴秀山家养伤。转过一条石街,又穿过三道深巷,朴秀山指着前面一个乌漆大门道:“那就是寒舍。”当下快走数步,叫人开门。但叫了一会,却不见动静。朴秀山道:“二愣子尽会偷懒,可能这会儿睡得香呢。”牛一帖脚下一点,左手在墙角一按,已翻过墙头。
莫之扬赞道:“牛七侠好俊的轻功。”忽听里面“咦”的一声,跟着大门一下敞开,牛一帖慌慌张张道:“老朴,快来!”几人心中一惊,快步抢入,一见院内景象,均不寒而栗。
原来院子之中齐齐整整摆了十二具尸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右边是一个男孩,不过六七岁。院中一道绳子上挂了两只灯笼,昏暗的灯光之下,只见死者个个不是被砍得面目稀烂,便是浑身血污,龇牙咧嘴,甚是狰狞。安昭觉得心头一紧,“哇”的吐了一口酸水。
朴秀山“啊呀”一声,扑到尸首中,高叫道:“爹爹!娘!老栓!秀娥!二愣!小贵!”看一个叫一个,看到最后,人似傻了一般,呆呆半晌不语,又忽然大哭起来,嘶声道:“是谁!是谁杀了你们?”刘三姑、阿幺婆婆早已哭出声来。莫之扬等陡见朴秀山家出了这样的惨祸,均感心中凄恻。
文大名忽然道:“你们看这个!”只见正屋两边新挂了一幅白纸对联,上写着:“莫要替人强出头,当心有头变无头。”朴秀山一把扯下对联,撕得粉碎,咬牙道:“我家里的人都死了,我还想活么?有种就跟我真刀真枪拼上一场!”抹一抹脸上眼泪,冷笑道:“长安双侠!长安双侠!你们手段也恁狠毒了一些!”忽然捂住脸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
众人大惊,文大名呼道:“六哥,你怎么啦?”抢上去扶起,见他面孔已变得乌黑,整块面皮腐化成一团烂泥,掉在地上。文大名失声大叫,手一松,将朴秀山扔在地上。阿幺婆婆叫道:“对联上有毒!”
众人一时呆住。只觉得阵阵怪味从朴秀山身中飘出,令人十分难受。文大名后退两步,忽然道:“我的手!二哥,快,刀!”崔丰寿手中快刀一晃,将文大名两只手齐腕砍落。文大名疼得一声大叫,昏厥过去。众人忙给他包扎伤口。肖不落望着地上被砍落的两只手,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两块白骨,慢慢吐口气,道:“莫公子,这毒药恁是厉害。”莫之扬点点头,觉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神指盲叟温克冷忽然道:“是谁?”众人知道他目不能视物,但耳力却是过人,均不吭声,凝神细辨。过了一会,温克冷指一指东面墙角。那墙角下栽了三棵棉槐树,枝叶茂密,月光掩映之下,有说不出的诡异。
崔丰寿冷冷道:“阁下还不现身么?”慢慢向树下走去。众人觉得他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上,连呼吸都异常困难。肖不落忽然道:“不要过去!”右手一挥,“撒豆成兵”,密密匝匝三十余粒铁豆分撒向三株棉槐,只听“哇”的一声,一物从中间那棵树上窜出。肖不落早有准备,左手三粒铁豆又已出手,那物“呀哇”一声,掉了下来,却原来是一只猫头鹰,三粒铁豆穿过身子,已经死了。
众人吁了一口气,都觉得胆子大了一些。牛一帖道:“妈的,这些杂种除了会使毒药害人,哪里还有什么本事?这阵子早吓跑了!”
忽听屋顶一人道:“谁吓跑了?”众人一惊,一齐向屋顶看去。肖不落眼疾手快,一把铁豆已出手。那人立在屋顶,“噗噗”几声,十几粒铁豆全打在他身上,“啊哟”一声,道:“好……厉害……”却十分强硬,仍站在那里。阿幺婆婆早已掠起,跃上屋顶,一把巨剪分开,“噗”的一声,尺半长的剪刀锋刃悉数没入那人胸口。安昭、莫之扬见她一击奏效,虽是拣了肖不落的便宜,但身法迅捷,出手狠辣,也确有独到之处。牛一帖道:“留他活口!”
忽见那人身后又闪出一道黑影,一掌击出,正中阿幺婆婆天灵盖,她“啊”的一声,跌下屋顶。刘三姑与她最交好,忙抢上抱起,但见她头盖骨已被那人一掌打碎,脑浆迸裂出来。
房顶上后面那人对下面道:“那卖膏药的,喏,活口给你!”将前一人推下屋顶,摔在牛一帖面前,却不过是个稻草做成的假人。再看后面那人,一闪便没了踪影。
这一下市井八义连死二人,文大名也成了一个废人,余下几人心下惴惴,好半天无人说话。莫之扬见那人一掌就将阿幺婆婆的天灵盖打碎,心想这人的掌力真是大得吓人,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高声道:“出来,使这些诡计算什么好汉?”
听得暗处一人道:“你知道什么是好汉!古语有曰:‘大丈夫不拘小节’。又道是:‘夫技者,直效也。’我杀了好汉,不知算不算好汉?”这人说一句话,换一个地方,身形之快,确实匪夷所思。莫之扬听这人的声音,忽然神色大变,大声道:“你是谁?”那人却忽然没了声息。
安昭见莫之扬神色,悄声道:“七哥,你知道他是谁么?”莫之扬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大声道:“你出来!”只听暗处传来一声轻笑,西首花丛晃动。莫之扬拔出剑来,却见人影一闪,温克冷早已抢先掠过,手中弦子向花丛劈去。莫之扬道:“小心!”跟着掠去。安昭怕他危险,也挺剑冲到。肖不落扣好一把铁豆,只要有一点不对,铁豆便会激射面出。但听“刷刷刷”三声连连响起,温克冷一根铁弦,莫之扬与安昭的双剑均击进花丛。三样兵刃从三个方向刺进,花丛顿时被砍去一大片,除了枝叶乱飞之外,哪里见到半条人影?
忽听刘三姑惊道:“在这里!”三人连忙回头,见墙头上一个人影一闪,便忽而不见。肖不落左手急挥,叮叮数声,铁豆打下一件暗器来,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原来是一柄怪模怪样的飞刀。刘三姑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肖不落打下那飞刀,那么此时飞刀已经在自己咽喉上。肖不落双目骨碌碌转动,低声道:“对手狡猾得很,大伙儿小心!”
温克冷道:“正是如此,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不要轻举妄动。”他一说话,安昭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惊叫:“你身后有人!”温克冷大惊,一招“蓦然回首”,铁弦倒击而出。那人影“呵呵”一声怪笑,忽然躺倒在地,温克冷目不能视物,骤听敌人没了声息,却又本能地感到危险就在身边,铁弦泼风般地挥出。刘三姑道:“在地下!”与崔丰寿、牛一帖等人冲上前去。那人赶紧滚入墙角之下,站起身子,翻过墙头。肖不落脚下一点已腾空而起,在墙上稳稳站住,运起目力,寻那人踪迹。忽觉得寒星一闪,一道暗器朝面门飞来,左手“撒豆成兵”,将暗器击落。听墙角下那人禁不住赞道:“好手法!”又一道暗器飞来,到了跟前,蓦然一分为二,上下飞到。肖不落铁豆已经出手,全都落了空,百忙中险险避过两把飞刀,看准那人藏处,喝道:“哪里走!”落下围墙,一刀向那人砍去。
肖不落武功高强,方才在福星祠与市井八义动手时,并未使兵刃,此时兵刃在手,是一把缅铁折刀,又窄又长,刀尖闪动,指向那人胸前四大要穴。离得近了,看清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汉子,留一丛小胡子,神情似笑似哭,十分怪异。肖不落这一招“八面来风”一招中蕴含了八式,见敌人已在刀风笼罩之下,却忽见他双臂垂下,心知有异,果听身后兵刃破风之声骤起,忙撤刀舞了个圆圈,护住自己后背。却见身后那人与刚才这人一样打扮,全是一色玄衣,看来似乎年轻一些。那小胡子道:“就这一个扎手,缠住他!”右手一拉,一根绳子陡然绷紧,院中温克冷惊叫一声,已给他从墙头上拽出。
原来他方才躺下时已将一根绳子缚在温克冷右腿上,绳子又柔又细,温克冷丝毫没有发觉。那小胡子一声长笑,发出一柄飞刀,温克冷身在半空,头下脚上,闪无可闪,正中咽喉,惨叫一声,便变成咕噜噜的血沫之声,摔在地下,动了几动,就此气绝。
小胡子收了绳子,刚要上前去助同伙攻肖不落,忽听一声“恶贼”,两道人影跃过墙头,双剑刺到,正是莫之扬与安昭。小胡子忙就地一滚,窜出一丈,猫着腰一溜烟地冲出二十余丈。莫之扬、安昭紧紧追赶,但莫之扬轻功不行,落在安昭后面约摸三丈。那小胡子就是要二人分开距离,猛然转过身来,亮出一对判官笔,一上一下,“双管齐下”,攻向安昭。安昭长剑一裹,叮叮架开两只判官笔,忽然一招“十三不靠”上下左右或划或削或挑,连出一十三剑,一剑快似一剑,顿时将他逼了个手忙脚乱。不过那人武功也着实了得,双笔一分,“叮叮叮叮”十数声响过,挡住安昭之剑,一脚踹向安昭右腿胫骨。安昭跃开,莫之扬已追到,冷声道:“你是不是姓姜?”那小胡子愕然道:“你怎知道?”
莫之扬大声道:“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