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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黎明之后,一切便真的重新开始了么?
冯践诺不知何时回到了茅屋之中。莫之扬独自坐在那儿,似与夜色化为一体。不知过了多久,莫之扬站起身来,叹口气,慢慢出了院墙。他想与百草和尚、冯践诺、齐芷娇道别,想了一想,又觉得实无必要。这天地之间,不知多少人在说诸如“珍重”、“他日相见”之类的惜别之语,但能否相见,何时相见,又岂是人所能事先预定好的?
但他还是回头看了小院一眼,忽然一惊,因为白天他与冯践诺将刘云霄三人明明一齐放在石墙下那草窝子中的,而现下只剩下了褚、恽二人,刘云霄却不见了。
……(本卷结束) ……
第十回
石头屋初闻英雄曲 琉璃殿再知小
词曰:粗茶劣酒,三朋五友,空叹满怀忧愁,欲语还休。言道昨日曾得意,好意气,乘风归来马蹄疾。又言曾受惊,几中风,大难不死常庆幸。我且饮酒酒将醉,浊酒醉我千古悲。望明月,几时回?明月照我归乡路,长路尽头是何处!
这时百草和尚悄悄到了他身后,道:“小兄弟,你吃了我一顿饭,又喝了我四碗好酒,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么?”
莫之扬无暇与他说笑,道:“先生,你来看!”
两人就着月光,看清卧在草堆里的只剩下褚、恽二人,刘云霄已经不知去向。莫之扬道:“先生,你那‘十姐婆罗香’不是可以让他们大睡二十几个时辰么?”
百草和尚道:“不错啊,奇怪,奇怪。”双眉紧锁,苦苦思索。忽然道:“啊呸,我明白了,都怪我一时大意,竟让他走了!”见莫之扬目光中满是询问之意,接着道,“那刘云霄二十年前曾打了我一记‘风雷掌’,我吃了大亏,才定下那‘三不治’的规矩。这‘十姐婆罗香’是那风雷掌的克星,但药香却能将人迷倒,我先前给你们吃的‘死心丸’其实是‘参丹’,可抵挡熬药时的香气。你想,‘十姐婆罗香’是‘风雷掌’的克星,反过来,‘风雷掌’便也是此药之敌。所谓‘一长一消’者是也。因此,别人二十几个时辰不能醒,刘云霄却几个时辰便醒了。但他定是真气还不畅通,不然,他在暗处,偷偷给我们一掌,啊呸……”
莫之扬点头道:“想来如此!”
百草和尚瞪眼道:“什么想来如此,那是原本如此!”大约他说话时声音大了一些,冯践诺、齐芷娇从茅屋里出来,问道:“什么事?”及至知道了事情原委,两人互相望一眼,齐芷娇道:“都是我们连累了你们。”对冯践诺道:“你去找两根绳子,把这两个人捆好,可别让他们再跑了。”冯践诺去寻来两根绳子,把褚、恽二人绑好。百草和尚虽确信自己的“十姐婆罗香”不会失效,可也没有再固执。
这样一惊一乍之后,天色已微微发亮。齐芷娇收拾灶具,用昨夜的剩米饭加了些水,改煮成稀粥,另把几只窝头放在锅中蒸上。待吃过早饭,天色已经放亮。
莫之扬道:“老先生,这里不宜久留,你还是换个地方住罢。”百草和尚知道他们要各走各的路,不知怎的有些索然,道:“我呸,大不了他们再回来,把我老不死的杀了就是。”莫之扬心道:“你以为他们不会么?”
齐芷娇忽然道:“先生,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当否?”
百草和尚道:“你的病已治好了,还有什么事老不死的能帮上你?”
齐芷娇道:“小女子原是杭州明月庄齐家之女,四年之前,我双亲连同家人被坏人杀得……杀得一个不剩……”她知道那是三圣教的手段,心中一酸,又接着道,“若是先生不弃,小女子愿拜您做义父,从今以后,端茶送水,让您老颐养天年,也好尽点报恩之心,不知先生答应么?”
百草和尚大约从未想过有人愿认他这个古怪老头做义父,双目一亮,却又有些拘谨,忸怩道:“这……我老人家又老又让人烦……”
齐芷娇在他面前跪下,道:“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磕了三个头。百草和尚手足无措,道:“快起来快起来,我、我……”冯践诺不待齐芷娇站起,也跪倒拜了三拜。百草和尚又惊又喜,扶起二人,笑道:“我老不死的可真高兴。”三人均热泪盈眶。
莫之扬眼眶也有些发酸,待他们行完礼,给三人道贺,说道:“在下要告辞了。”齐芷娇道:“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了,义父,依你之意如何?”
当下,四人收拾好东西,不过是一个药箱,几件衣物,另有几十两碎银,两床棉被,一床褥子,一张狗皮,捆在一起,冯践诺都背在身上。几人放一把火,那小茅屋燃起来,不一会儿就烧了个干净。
百草和尚毕竟有些难舍,齐芷娇扶着他向外走,他回头望一眼,跺一跺脚,出了院门。冯践诺看见褚、恽二人,道:“这二人也着实可恨,不如杀了他们,也便干干净净。”
齐芷娇转过头来,道:“践诺哥哥,若不是怕他们扰乱,应该求义父给他们解药才是,怎的还起杀人之念?你去解了他们二人绳索,咱们走了之后,这二人是死是活,那就看老天之意了。”
四人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山脚下,一条大路横在眼前。齐芷娇道:“莫兄弟,你要去哪里?”莫之扬道:“你们几位呢?”冯践诺道:“我们走到哪里觉得合适就算哪里。”莫之扬道:“兄弟还有些事要办,就不能陪各位了,老先生、冯兄、嫂夫人,咱们就此别过。”
百草和尚在怀中摸了一会,掏出一个布包来,道:“小兄弟,我想通了,我这件东西除了你没有别人受得起,拿上罢!”不由分说,塞到莫之扬手中,挥挥手,踽踽向东走去。
莫之扬站在路口,望着三人的背影慢慢消失,两行热泪终于落下来。打开布包,见是一只小木匣,木匣底下方方正正压着两张羊皮纸。展开其中一张羊皮纸,上面是蝌蚪大小的隶字,上首写着“两仪心经”四个大字。第一段写道:“若一人能练成阴阳二气,则浑若两仪。然两仪系阴阳、黑白、动静、生死、老少之统,则非加以两仪大法不能区分,不能运用,不能驾驭。一人兼具二气已是难事,能相辅相成更是难上加难,若能将之有合有散,有动有静,则是难之极也。”下面则述以《两仪心经》口诀及习练窍门。莫之扬心道:“师父武功渊博,怎的也不知这世上还有《两仪心经》?”目光落到经文最后,见上书“独孤孑”三字,还有一段文字:“吾得异禀,又屡获奇缘,年五十方练成阴阳二气。此水火相容之道,后世之人如何得之?吾虽创两仪心经,亦是绝世而不能传矣。”字迹遒劲,笔意纵横,可见其当日之悲凄寂寞之状。
莫之扬心道:“这‘独孤孑’不知哪个年代的人?他说一人难以练成阴阳二气,我何以四年便有小成?”他却不知“四象宝经”乃武林绝代女魔水如冰花毕生心血所创,“洗脉大法”乃秦三惭之师邵飞傲专为化解“四象宝经”种种祸患所创,其中机缘,可谓万中难有其一。他看了经文,仔细折好,心道:“这《两仪心经》虽已言明阴阳二气如何如何难练,但传到江湖,必为各家各派争夺之宝。我与百草和尚不过一天交往,他肯以这个送我,难怪昨日翻来覆去说没有想通呢,这样的秘笈,谁舍得轻易送人?”
打开另一张羊皮纸,这一张颜色较淡,一看便知年代比第一张近了许多。其中也写有文字:“吾十一岁从吾师‘阎王敌’薛白衣先生学医,始识望闻问切、针灸推拿、百药祛病,而今四十有六年矣。先生一生济病扶危,其人术与道,俱吾终生仰望。先生开元十九年谢世,临终付吾一匣一经,嘱吾仔细珍藏,觅有缘者付之。并嘱如次:此为《两仪心经》一部,断不能自练;又恐吾不能持,以银针刺吾神元、气海二穴,阻任、督二脉,绝习练之心。吾知先生恐吾无内功根基,若食奇猎巧,终究入迷,沦为痴癫之人;又示以千年蛤蚧精、参贝丹各一丸,待心经有成时服下,必能集天地阴阳二气,若为人祛病,则垂死者复生,亦不足奇。先生辞世之后,吾未尝一日敢忘所嘱,然而芸芸众生,有缘者谁?今埋此二宝,后世有缘者得之,福祸天意。百草和尚记于天宝十载。”
莫之扬读完羊皮纸上的文字,心道:“原来百草和尚早埋了这一经一匣,昨日挖酒时才偷偷挖出的。”不觉十分感动。见木匣中是两枚紫杏般大小的药丸,一红一黑,隐隐有异样光彩。合上木匣,扭头向百草和尚一行离去的路上看去,但见雾霭缭绕,哪里再有半个人影?
莫之扬将两物重新包好,对着大路拜了三拜,迈步向范阳城走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莫之扬一路上行进,离范阳城愈来愈近,路上所遇行人渐多。沿途许多村镇路口有官兵开设了“慈善粥”,莫之扬上前打听,别人说是此地连年遭旱,百姓多有饿死,安禄山大将军号令三军节省粮食,赈济饥民。得粥之人无不颂扬安禄山爱民如子,功德无量。有的则埋怨说此地荒凉贫,上苍既不垂怜,皇上又无恩泽,收成少得可怜,还要交租纳赋,多亏安禄山大人在中间周旋请求,皇上才减了三成税赋。莫之扬吃着领来的稀粥窝头,心下疑惑:“听百姓所说,这安禄山分明是个好官了?”不知怎的,竟有些暗暗替安昭欢喜。
这一日到得一个大些的市镇,已近中午,莫之扬正要去领慈善粥,忽见一面墙上贴了七八张榜文,上面画着几个人的图形,正是单江、班训师与自己等七八人。他不用再看文字也知写的是什么,急匆匆离开人群,寻冷僻处出了市镇。
这顿慈善粥没有吃上,到了第二日黄昏时,腹中饥饿难耐。在路旁寻了几根高粱杆咂汁带渣地吃了,却仍是无济于事,愈发觉得前心贴后背,肠内鸣叫不休。莫之扬拍拍肚皮,自语道:“唉,肚兄,你莫要大呼小叫,我知道你跟着我向来没过什么好日子!”触手碰到布包,心中大喜,赶紧掏了出来,翻出小木匣,将那两粒丸药取出,心想:“总之要吃!”加上闻到一阵清香,当下再也顾不得,一并放入口中,咀嚼几下,咽进腹中。咂几下舌头,觉得似有些苦味,别的也没有什么。莫之扬吃下之后,又觉得有些对不住百草和尚,心想:“若他知道这两粒丸药给我当点心吃了,不知要‘啊呸’几回?”
谁知不过片刻,忽觉得腹中一阵灼热,接着肚中咕咕噜噜鸣响,跟着疼痛钻心,不由大惊失色,忽然想起百草和尚记事羊皮纸上写的话:“待心经有成时服下……”暗道:“糟啦,这两粒药丸果然非同小可,我未练‘两仪心经’便将它当点心吃了,这可如何是好?”腹中益发疼痛,失声呻吟出来。跟着腿脚发软,看见前面百余丈处有几间破房,房顶已然坍塌,心道:“先到那里休息一下再说。”谁知走了几步,腹中痛如刀绞,四肢百骸犹如刀割针刺,拼命向那几间破房爬去。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知爬了多长时间,终于爬进那三间破屋之中,双手、双膝已磨得鲜血淋漓。丹田之内一股内气东冲西撞,浑身经络血管无不暴胀欲裂。他大喊大叫,但已发不出声来。只觉得那石屋似是上下旋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足,想要攀住什么地方。忖道:“总不成就这样死在这里,我大仇未报,雪儿妹妹也不知在何处?那安昭定以为我是无信之人……莫之扬啊莫之扬,你的命运为何偏偏如此之薄?”又悲又愤,挥掌拍地,但听“砰”的一声,掌力反弹,整个人被抛得离开地面,头撞在房顶一截断梁上,脑袋“嗡”的一下,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蓦听天空一记惊雷,雨点瓢泼般从破屋顶直漏进来,滴到身上,莫之扬不由得失声呼痛,原来那雨水滚烫滚烫,直如沸水一般。他心道:“老天果然绝我,连雨水都是烧沸才下的!”挣扎着挪到不漏水的一个角落,却觉得浑身皮肤仍如炭烫般疼痛,忽然醒道:“雨水怎会滚烫?横竖都是因我吃了那两粒药丸,药力发作,我内力不能控制,方致于此!”一念及此,伸手去摸怀中的《两仪心经》,强忍疼痛展开心经,见那口诀第一段云:“掌足相抵,躯如困蚕;吐浊纳清,沉气丹田;左阴右阳,驱之周天。”
这口诀写得颇为浅显,莫之扬忙左手握右足,右手握左足,这样一来身体半躬半伏,真的像个困蚕一般。说来也是奇怪,他本来五内如焚,身如刀剐油煎,这样一来,痛苦却立即减轻。不由一喜,忙按口诀所说,徐徐吐出胸腹间的浊气,再缓缓吸一口气,意守丹田,那体内东冲西撞的内气犹如万军忽然有了统领,川流不息,向丹田之内汇集。莫之扬大喜,当即以意导气,行之周天,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周天行完,他松一口气,慢慢收功。但不知怎的,体内真气又忽如决堤洪水,向四面八方涌去,身上更加痛苦难当,当下强忍住,看《两仪心经》口诀第二段:“左手执右耳,右手绕脑后执左耳,盘膝面北,以阴气冲人迎、气舍、水突、亏门四穴,以阳气冲哑门、崇骨、大杼、风门四穴,通则反之。”莫之扬心道:“这是什么姿势?”却不敢懈怠,当下依言而行,身上痛苦立即减轻,五内之热也不似方才。
如此看一段心经,便练上一回,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黑透,身上也不十分难受了。回想起来已练了七段心经,他怕再受那灼热煎熬之苦,便又依记忆重练一遍,渐感浑身通泰,进入物我两忘之境。须臾,忽觉冷风嗖嗖地从破门洞中吹进,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不多久,觉得身上愈发冰冷,犹如坠入冰窖之中。他不敢再练,停了下来,但身上冷得依然难耐,不由自语道:“这是什么‘两仪心经’,忽热忽冷,有什么好?”
他却不知此时身上的种种异象,实乃两种药力发作之故。那千年参贝系热性猛药,服下之后率先发作,令人灼热难当,《两仪心经》前八段即为克制灼热之篇,莫之扬已练了七段,热力已大都克服;此时蛤蚧精药力发作,此乃苦寒之药,发作起来,令人犹如身置冰窖地府,苦不堪言,须用《两仪心经》第九至十六段经文慢慢化解;《两仪心经》第十七至二十段为阴阳二气调合之法,可动中有静、静中蕴动,阴阳区别又相辅相成,黑白分明而相得益彰。薛白衣得了《两仪心经》之时,苦思冥想,配制辅助药丸两枚,原拟练者有成时服下,不料莫之扬阴差阳错,将两粒药丸当饭吃了,此时药力发作,便是薛白衣复生,也不知如何应付。好在莫之扬体内阴阳二气已具备相当火候,不然此时早就一会焦热一会阴寒,受苦而死。
饶是如此,滋味也不好受,想再看经文如何说法,周围却一片漆黑,惟有天空不时劈下一道闪电,雨点急豆般落下。他浑身冰冷,不由自主地打哆嗦,牙齿也“咯咯”地打战。方才雨点滴落在他身上犹如沸水,此时却变得如冰刀一般。
借着闪电之光,他瞥见屋角的破灶台上扔了几件破破烂烂的蓑衣,忙过去披在身上,发觉这灶台的一角房顶还算完整,就势坐于那灶台之上,觉得仍然有些冷,干脆手脚一抱,缩身坐进灶膛之中,自语道:“灶王老爷,今夜咱俩睡一个被窝,见谅,见谅。”只觉得体内一冷一热两股真力纠缠不休,犹如大江大河一般,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害怕。
正忐忑之际,忽听有人踢踢踏踏走来,他此时耳力不知为何出奇地好,便是在大雨劈劈啪啪的声音掩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