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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渔人仍以未觉地嘻嘻笑道:“什么万不万,我可不知道,你这女孩怎么光问些不三不四的话,叫人听着就有气!”
在他说话之间,丁裳已偷偷到囊中,摸出了一大把制钱,暗中把内力贯于掌心。这时见老人只顾说话,竟是无防,不由心中大喜,暗忖:“老鬼!我看你再有什么办法,能逃一我这一掌金钱镖?”
她心中这么想着,算计着距离已正好够上了,猛地怒叱了一声,娇躯一拧,口中喝了声:“打!”
双臂挥外,那预先扣在掌心的十数枚制钱,就如同是一阵风也似的打了出去。
丁裳这种“满天花雨”的打法,确是异于一般,系自鬼爪蓝江的独门传授,非但可六丈见准,最厉害的是,能打人体三十六处大穴,一出如雨,简直是厉害无比!
丁裳在暗器未出手之前,心中多少还存了些顾忌,因对方老人,虽是有意与自己为难,可是到底还说不上什么仇恨,故不愿下手太毒!
所以暗器打出,只是集中在老人上身,暗忖对方如系一有真功夫的人,尚不难躲开;反之,那也说不得,只好令他挂彩了!
也正是她心存一念之慈,反倒因祸得福。这老人,乃是当今武林极为辣手厉害的一位老前辈,其声望武功,都不在淮上三子之下,丁裳如心存伤害对方之意,只怕逃不开对方掌下了。
俗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丁裳这一掌金钱镖方自出手,却听见老人冷叱了声:“女娃娃大胆!”
只见他大袖向上一挥,并不见他身形任何移动,却闻得一阵铮锵之声,那十数枚之多的金钱,竟是全部无踪,扫数都入了老人大袖之中。
看着这老渔那一双小眼睛,倏地一睁,丁裳只觉打了一个冷战,方觉不妙,却见老渔人哈哈一笑道:“着!”
只见他右手倏地向后一探,丁裳方以为定有暗器打到,不由忙往旁一拧身,方自跳出尺许。却觉得腰上一紧,原来又为老人手中渔竿所制,遂再闻得那老渔夫大笑道:“还不与我快过来?”
就见他手中鱼竿猛地向回一带,丁裳竟身不由己,滴溜溜地一阵疾转,已到了老人身前。相距不过尺许,直转得头昏眼花,一跤跌倒地上。
老人呵呵一笑,一长身,已由树上跳了下来,哑着喉咙道:“怎么样?小娃娃你服气了么?”
这时丁裳福至心灵,已猜知老人决非常人,自己如再不知进退,结局更是不可预料。
当时心中又羞又怕,再加上生气、难受,不禁干脆往地上一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面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位老前辈,有……什么了不起嘛,我也没有……惹你,你何必呢……呜……”
老人先头还是笑眯眯地道:“你不要哭呀!哭有什么用呢!”
可是经不住丁裳连声大哭,双脚乱蹬,哭个没完,这老渔夫笑脸也变成哭脸了。他急得连连皱眉,一面搓手道:“嘿!你不要哭好不好?我只不过是给你闹着玩的,也不是存心想找你麻烦……”
丁裳哭声渐小,一面抽搐道:“人家已经够受了,你老人家又何必再找我麻烦,再说这哪像是开玩笑呀!钩子钩人不痛呀?”
老渔人哈哈大笑道:“好!好!算我不对,可是你自己呢?那一把金钱镖要是打着人了,好家伙,那还得了!”
丁裳这时已看出,这老渔人确是一武林前辈,对自己绝不似有什么恶意,一时也就放下心了。这时就停住了哭声,一面坐了起来,微嗔道:“谁叫你惹我呢!”
老人低了下头,看着丁裳,半笑道:“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后来见你欺侮人,所以才想伸手管一管。想不到你竟是没有什么本事,只为人家一甩,就掉到池塘里去了,你武功,实在差得太远了。”
丁裳不由玉脸一红,不服地道:“哼!那是我没有注意到,否则怎会为她摔倒?”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可知先前那姑娘对付你,用的是一套什么功夫?”
丁裳摇了摇头,老渔人冷笑了一声道:“莫怪你不是她的敌手,这套功夫,名叫‘蝴蝶散手’,是一套极为厉害的掌法。那姑娘定是和冷魂儿向枝梅有关系……”
老渔人说到这里,禁不住白眉一挑,一连冷笑了两声,丁裳不由十分惊讶道:“啊!难怪她有一身好功夫……原来竟是这位前辈的徒弟!”
老渔夫遂又冷笑了一声道:“向枝梅把这一套蝴蝶散手,认为是生平绝技,素日自傲得很。其实在老夫我看来,她这种雕虫小技,实在肤浅得很……总有一天……”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丁裳这时不由心中一动,因为看这老头儿脸上这表情,似乎对冷魂儿向枝梅有些怨恨似的。当时也不好直问,只是看着他发愣,老渔人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的骨格气质都不错,很有练武的条件,可惜用功不够,再不就是学艺不久,你学了几年功夫了?师父是谁?”
丁裳因周身为水浸透,再在地上一滚,此刻真个成了一个泥人,本想早些回去换衣服,不想这老人偏又是谈个没完,因知他武功了得,定是一有名的人物,因此丝毫不敢得罪。当时闻言耐着性子答道:“弟子丁裳,家师为蓝江……”
才说到此,这老渔人似乎怔了一下,不禁又呵呵大笑了起来,一面点着头道:“原来这个老太婆还在人世上……只是……”他皱了皱眉道:“只是……看你武功却似未得蓝江真传呢!”
丁裳脸一红道:“弟子随家师不及三载,所以武艺肤浅得很,你老人家见笑了!”
“娃娃……六十年前,我曾与令师有数面之缘,那时候令师和你现在长得一样,连说话声音全都是一样……真怪……真怪!”
说着又嘻嘻一笑,丁裳听说他竟与师父认识,自然更是不敢得罪了。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前辈大名怎么称呼?请道出,以免弟子失礼!”
老渔夫双手连连地搓着,一面嘿嘿地笑道,点了点头道:“老夫退隐武林,已多年了,你小小女孩,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你师父,一定知道的……”他仰首长叹了一声,遂含笑道:“不是你问起,老夫几乎把自己名字都忘了。这多年以来,江湖中只称我无名钓叟,可是数十年之前,我却是身掌一派的宗师。我名应元三,人人称我‘生死掌’,你听你师父说过么?”
丁裳不由一惊,当时点了点头道:“哦!你老人家就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以‘三阴绝户掌’闻名江湖的应老前辈么?弟子真是多有得罪,尚乞老前辈勿责。”
应元三不由哈哈一阵大笑,宏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女孩,见闻倒是不差。老夫不才,正是你说之人,只是韶光如水,年华不再;如今早已失去当年豪气,成为一介老朽了!”
想不到如此豪迈的一个老人,回想到了当年的往事,竟也会变得伤感。可见回忆足以消磨豪情壮志,并不是一件过分甜蜜的事呢!
这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说完了这句话,白眉连耸,似有无限伤感,那双细小的眸子,却又视向丁裳,咧开巨口一笑道:“你师父真放心,像你这种功夫,也早放你到江湖上来走动?难道就不怕损及她威名么?”
丁裳心中不由大不是味儿,当时脸红了一下,气得低下了头。应元三忽然大笑了几声道:“你不要听了不舒服,我老人家向来喜欢提携后辈,何况与你师父,又是道义之交,交往泛泛,自然不能看见你任人欺侮。譬方说……”他微微冷笑了一下道:“像方才你和那向枝梅的徒弟打架,输给她了,我就很为你不高兴……”
丁裳听他提到了江雪勤,重忆起落池受辱之事,自然气愤异常,当时一鼓腮帮子道:
“哼!早晚我还要去给她碰碰,我才不服气呢!”
应元三嘻嘻一笑道:“你不去还好,去了受辱更甚,你的武功,比起她来,差得太远了!”
这句话不禁令丁裳听得十分不悦,当时明眸一翻,气乎乎地道:
“照老前辈这么说,弟子这个仇是一辈子也报不成啰?”
应元三微微一笑道:“何至于如此严重,这只是在你了!”
丁裳眨了一睛眼睛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应元三那双小眼睛,又眯成了一道缝,笑嘻嘻地道:“好糊涂的姑娘……我的话你莫非真不懂么?”
丁裳傻傻地摇了摇头,应元三拍了一下腿道:“唉!我干脆问你,你想不想报这个仇呢?”
丁裳点了点头,皱着眉道:“那还用问么?她把我弄成这样,你看!都成了什么样子啦?”
她拉了一下衣服,又有点想哭的样子,无名钓叟应元三哈哈一笑道:
“好!你不要难受,我有办法给你报仇!”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要帮我的忙?”
应元三摇头一笑道:“我一个堂堂长辈,怎么能帮你忙,去打一个晚辈呢?”
丁裳不由甚为失望道:“那你老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应元三笑道:“你好糊涂!我虽不能帮着你去打她,可是却可能教你几手功夫,让你出口气总是可以办得到的!”
丁裳不由喜得一跳道:“真的?”
应元三本喜她天真,见她如此,不由又笑了,一面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丁裳忙往地上一跪,对着他磕了一个头道:
“这么说,你老人家也等于是我师父了,请受我一拜!”
应元三让向一边,摇手笑道:
“我可不敢做你师父,我怕你那师父鬼爪蓝江找我算账,我可惹不起她……”
丁裳也被逗得笑了,一面问道:“你老人家打算怎么教我呢?”
应元三手拈银须道:“我大约在北京还有半个月的耽误,白天我可没时间,这么吧!从明天起,你每晚上到这里来,我传授你一两个时辰……”
丁裳不禁皱着眉道:“这么几天,能学到什么呢?”
应元三呵呵一笑道:“自然要想学成了不起的功夫是不可能;不过我所传给你的功夫,旨在专破那女孩的一套蝴蝶散手。你要学成了,和她对敌时,她只要施出那套蝴蝶散手,包你可以赢她,你还不满意么?”
丁裳想了想笑道:“好吧!反正我和她也没有什么大仇,只是她今晚太气人了,我只要出了这口气就算了。”
无名钓叟应元三微微一笑道:“对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只出这口气也就算了。”
丁裳不由一怔道:“你老人家说什么?”
无名钓叟摇头一笑道:“没什么!你记好了,从明天起,每夜月上时来此,我可是过时不候!”
他说着一提渔竿,拖着一双破鞋,吧嗒吧嗒地走了!
丁裳等他走后,略微想一想,心中也想不出,这位应老前辈到底是何用意。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要能学到些功夫,又何必要顾虑他许多。当时心中不由一宽,重新又忆起方才落水之耻,只气得小腮帮子一鼓,真恨不能即刻找到江雪勤,再和她拼一场。
她一个人如此又发了一阵子狠,这才半忧半喜地离开了什刹海。
虽然天已很晚了,可是还有不少人来来去去,看到她这种样子,都停下了步子仔细地看她,她只好加紧了步子走到投宿的一家客栈。
平日她都是女扮男装进进出出,旅舍之中都当她是个男的,所以这时她却不能走正门进去了,只好由外翻墙而入,到了屋内,改了装束,这才唤来店伙打水洗澡洗头,忙了大半夜,才算洗了个干净。
不言丁裳自此每夜都去找那无名钓叟偷学功夫,且说照夕那夜怀着懊悔的心情返家之后,心中真有万分感慨。
尤其是江雪勤约他私奔的话,当时听来,虽感不当得很;可是事后冷静地想想,却每每令他坐立不安,午夜他辗转在软榻之上,脑子更是难定取舍。
他知道自己如不早作决定,早日离开北京,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可是自己久别家园,如今方始返回,岂有再走的道理?二老面前如何说法呢?
他这么想了半夜,长吁短叹不已,到了天亮,仍然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理自己。
整整好几天的时间他都闷坐在家里,有时候看看书,可却也是心不在焉,内心的苦闷,真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管老夫人见这几天照夕日日闭门读书,也不出门,私下谈起来,还都很高兴。只以为他已把心定下来了,所以连预先想给他告诉的话,也都为了怕伤儿子的心,都不再提了。谁知照夕此刻内心,已到了最愁苦的阶段,压制得愈狠,本能的反抗也愈厉害,只怕到时一触而发,即成不可收拾之局。
这一夜月明星稀,照夕洗过澡之后,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一转,觉得十分烦闷,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练他一会儿剑,借此消遣一番,总比这么闲着好些吧!”
这么想着,遂返回房中,把那口新得的霜潭剑拿了出来,这偏院的花园厢房之内,只住着他一人,除了一个扫地的小厮,和一个听差的以外,没有什么人了;而照夕住室附近花园内,更是绝无一人。
因此他也就很放心的,把宝剑撤出,一时展开了身形,进退腾翻,点窜伏跃,一时间但见青光闪闪,人影飘飘,这一套“七情剑”得自血魔洗又寒苦心造就,施展出来,毕竟不凡,小院之中剑气纵横。
管照夕一时兴起,也就聚精会神的一招一式演练了下去。待一套剑法演毕,向回一领剑诀,抱元守一,只觉心平气和,面不红气不喘,心中不由暗自欣慰。因为很久日子没练,这套剑法仍然如此纯熟,因此他又想到了那怪老人雁先生所传的几套功夫,很是微妙,不如趁兴也练它一回。
想到这里,方把宝剑插回鞘中,却见屋脊上似有黑影一闪,这黑影身形十分利落,直向院内一座假山石上飞坠了下去。
照夕不由心中一惊,冷叱了声:“什么人?”
随着这声喝叱,他自己却也用“潜龙升天”的身法,猛然拔身而起,直向假山石上猛扑了过去!
可是那先前的人影,似乎已发现了照夕身形,故此照夕身方腾起,这人却以“怪鸟入林”的绝快身法,二次腾身而起,反又向那洞门暗影之中飞落了下去!
管照夕不由大怒,暗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前如此张狂,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能逃开我的掌下?”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冷笑了一声,一提丹田之气,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两起两落,已扑到了这黑影之后。朦胧之中,似觉前行黑影,十分灵活,腰腹之间颇见功力,心知绝非弱者,故此不敢太以轻敌。身形一落,冷笑道:“何方朋友,请留贵步,管某却要强留侠驾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地一抖双掌,用“十字手”,相互交叉着,直拍这人两助上猛然插了下去!
那人背向着照夕,显得身材修长婀娜,照夕双掌齐出,才突然领悟到,对方似一女子,不由心中一动,觉得不该下如此重手,慌不迭把内力向回一敛,口中低低地哼了一声。
可是那女子,却在照夕未撒双手前一霎,弯身拧腰,如同一朵莲花也似的拔了起来。
这一次,她却直向一棵大槐树上直纵了上去,照夕不由心中一惊,暗忖:“这女人真是好本事!”
只是她却似有意躲着自己,似不愿意和自己对面,这样却更引起了照夕好奇之心。当时双手一抱,星目注视着那棵大槐树,朗声道:“来客如再不发话,可恕管照夕得罪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却见那树身静静的,没有一点回音,心中不由十分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