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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雷微微一笑道:“使得!”
他把双腿一夹,坐那匹花斑马,已泼刺刺猛追上去。二马这一阵疾驰,霎时间已跑下了十数里之外,身后早已失去了那青砚的影儿。
照夕留心申屠雷的骑术,暗惊对方虽是一读书人,却有很精的骑术,他上身挺直纹丝不动,可是双腿却能随着马波上下起伏。这种本事,看来虽易,可是若非经年老手,断难至此地步。
再留意那匹马,个子虽不顶高,可是鼻孔极大,两耳下垂,驰骋时却往后紧竖,正是难得的良驹,不由勒马笑道:
“申屠兄!你这匹马太好了,我这马却是万万比不上。”
申屠雷早也在暗中留意了对方,对照夕控马骑术也是十分佩服,闻言笑道:
“照夕兄你太客气了,你这匹马,也是难得的好马呢!”
管照夕拍了拍坐下马,见它已经不住长跑,鼻子出息有声,不由感叹道:
“小弟北京故居,倒有两匹好马,比这匹可强多了!”
申屠雷笑道:“改日到了北京,小弟一定要至府造访,就便看一看吾兄的宝马。”
照夕微笑不语,二人柳下谈笑半天,才见那青砚在马上汗下如雨,一只手还拉着一匹驮书的骡子,自身后跑来,远远地看见二人,不由大叫道:
“我的少爷,你们可别再跑了,可真要了我的命了,我又骑不好。”
照夕不由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们不妨放慢一点,好在离着北京已不远了,今儿晚上能赶到保定歇上一夜,明天就可到家了。”
申屠雷连连点头,同时由颈后抽出了折扇,连连地扇着,一面呼道:
“好热!好热!”
这时那青砚才算走到了,由马上下来,又由马颈上摘下了水葫芦,喝了好几口,嚷道:
“少爷!歇一会儿再走吧!”
申屠雷皱眉道:“不带你,你非要来,唉……我们要赶路,哪有许多时间等你呢?”
青砚却坐在树下直皱眉,又把鞋脱了,用手使劲地捏着脚,二人都看着他,照夕不由笑了笑道:
“看样子他是真走不动了,这么吧,我们歇一会儿就是了。”
申屠雷叹了一声,翻身下马,照夕方才下马,却见来途驰来一匹黄马,在官道上扬起了满天灰土。其来如风,不多时已驰到近前。
这匹马本是其快如飞,谁知到了近前,却忽然放慢了脚步。马上人是一个黑高的彪形大汉,头上戴着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件土绸的马褂,前襟全都敞开着,露出长满着毛的胸脯。
这汉子扭过头对着这边仔细看了几眼,特别是在那小骡子身上看了几眼,这才抖了一下缰绳,那匹黄马复又如飞而去。
青砚不由翻了一下眼道:
“少爷!这小子准不是个好东西,东瞧西看的。”
申屠雷却瞪了他一眼道:
“不要胡说八道,莫非人家看看咱们也犯法不成?”
青砚不服道:“看人哪有这么看呀!我看……”
照夕早在那汉子过时,心中已有见地,只是不愿多说而已,当时微微一笑道:
“我们走我们的路,出门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申屠雷却对他笑了笑道:
“管兄所言及是,出门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小弟就不信,这京城附近,还会有人胆敢下手行劫不成?”
照夕也摇头道:“我想不会吧!”
这时青砚也由地上站了起来,一面拍着裤子上的土,一面说道:
“我们走吧!别再耽误了,还有好些路呢。”
申屠雷忍不住笑道:“你还知道要赶路,我看是吓着了。”
青砚红着脸上了马,也不说话,只是催着马,率先而去,使得二人都不由大笑了起来。
照夕同申屠雷,遂也各自上马,一路并排前行着,前行约有二里,却见这条官道分为二股,路边有指标,一书着“奔无极”,一为“奔新乐”。照夕按马不动,心中不解,申屠雷却以手中小马鞭,指着“奔新乐”的牌子道:
“到了新乐,直上清风店到望都县,再下去就是保定府了。”
照夕不由大喜,遂问道:“那这一边呢?”
申屠雷摇头道:“无极县下去是深泽,那是冀中的路,不对。”
说着策马直向“奔新乐”的驿道而去,照夕知道他是临县人,所以这一带情形十分了解,遂放心的随他一路策马而下。前行十数里,走过一片竹林,一边是一座不十分高的山。
这时烈日当头,三人都想快快策马走进竹林,好凉快一下,时间可也是正午时分了。
展望着这条黄土路上,竟是没有一个行人,忽见一个担着担子的小贩,自竹林中走了出来,他远远地叫道:
“客人!水蜜桃要不要?”
申屠雷点头道:“好!我们下马买几个挑子吃吃。”
那桃贩子笑着趋近,一面咳嗽着道:
“这桃子是京里来的,个大水多。”
申屠雷已下了马,一面指着前面那片竹林道:
“那边凉快,我们去那边。”
卖桃的贩子连连答应着,他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一双袖子高高的卷着,露出黝黑的一双胳膊,足下是一双芒鞋,裤管子亦是高卷过膝。
自他一来,照夕已对他十分注意,这时见申屠雷竟要买他的桃子,已知不妙,但却未说什么,只是策马紧紧跟下,一面回头对青砚招手道:
“青砚!你看好那头小骡子,把骡子牵过来。”
那卖桃子的,闻言猛然朝着照夕看了一眼,嘻嘻笑了笑道:
“这位相公,也要买两个桃子吃吃么?”
申屠雷却笑道:“我们是一起的,我买几个就是了。”
这卖桃子的却是不闻,仍然朝着照夕走了过去,不想申屠雷却跺了一下脚道:
“喂!你到底卖不卖呀?”
卖桃子的回过头来嘿嘿一笑道:
“我已说过,你倒是别慌呀,小老儿只有一双手呀!”
申屠雷这时走上了一步,一面笑道:
“我已说过买,我要买,你干嘛还要往那边走?”
那卖桃之人,年已半百,唇上留着胡须,当他抬头之际,才发现原来竟有一目失明,露着一个深而黑的窟窿,十分怕人!
他重重地把担子一放,哈哈笑道:
“卖你卖他,都是一样,相公!你看这个如何?”
他说着话猛然拿起一枚桃子,向上一扬,可是申屠雷却猛地往下一按,正按在这卖桃子的手上,一面笑道:
“这个不好!”
那卖桃之人,不由脸一阵红,他猛然放下桃子,向后一扬手;可是申屠雷却像是和开玩笑一般,向前一伸手,不偏不倚,正叼在这卖桃之人的手腕之上,只听那老者抖声道:
“你……”
申屠雷已松开了手,很快的自篮中挑了几个桃子,丢了十几个制钱,对着老者嘻嘻一笑道:
“你这桃子哪是京里来的,我看分明是旗杆顶来的,八成许是金老头子的买卖,对不对?”
那老者更不由脸色大变,即刻挑起了担子,回身就走,申屠雷只望着他后影,微微冷笑了笑。
这时管照夕早已日见一切,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申屠雷自知败露了身手,不觉脸色一红,照夕已趋前笑道:
“老兄!好高明的一手‘游龙探爪’,你可当真把小弟给瞒住了。”
申屠雷也不由吃了一惊,暗惊这管照夕真是好眼力,自己招式并未施出,只一伸手,他竟看出了是何招式,此人真是了不起。
想着不由窘笑了笑道:
“管兄休要取笑,其实你我原本是一道中人呢!”
照夕不由一怔,那申屠雷却哈哈笑道:
“阁下身手,昨夜早已拜领过,实在高出小弟百倍,怎么如此健忘呢?”
照夕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却摇头笑道:
“好个申屠雷,原来是你呀!”
申屠雷这时却一抱双手,深深向照夕打了一躬,面带微笑道:
“小弟自一见管兄,已知决非一般常人,是以百般结讷,午夜造访,看看是否我道中人,却不想老兄听视极精,若非掌下留情,小弟哪还会有命在?专此谢罪,尚希不要怪罪才好。”
照夕这时乐不可支地笑道:
“申屠兄!你太客气了,不瞒你说,你那一身武功,小弟才是既敬又佩呢。”
二人这一说话恭维,那青砚在一边,只是弄了个莫名其妙,他手中拿着桃子,一会看看这边,一会又看看那边,这时二人俱已走进了竹林。
林中阴凉十分,竹叶散了一地,倒似铺就的席子一般,照夕笑了笑道:
“现在可高枕无忧了,那厮在你手中尝了滋味,已吓破了胆子了。”
申屠雷微微一笑道:
“这人左目失明,年岁也不小了,颇似传说中的独眼雕谢羽,要是此人,怕没有这么便宜就完了呢!”
照夕对冀省绿林响马,本就不清楚,对这独眼雕谢羽更是不知,不由问道:
“独眼雕谢羽又是何人呢?”
申屠雷看了照夕一眼,微微一笑道:
“管兄是新近入省之人,自是不知,要说起来这谢羽本人并不可畏,可畏的是他一个拜兄,此人也就是方才小弟所说的金老头子。”
照夕不由甚感兴趣道:“谁又是金老头子?”
申屠雷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连金老头子都不知道么?”
照夕脸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我只知道有个金五姑,倒不知……”
才说到此,申屠雷已笑了笑道:
“那就对了,你既知道金五姑其人,怎又会不知金老头子呢?”
照夕仍是不解,申屠雷见他真似不知,才笑道:
“兄弟!金五姑正是金老头子的唯一爱女呀!你怎么不知道?”
照夕这才惊奇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申屠雷一面吃着桃子,一面微笑道:
“听你口气,好似和那金五姑认识?”
照夕冷笑了一声道:“此女倒与我见过一面,只是我很耻其为人。”
申屠雷不由微微一笑道:
“这还用你来说,这北几省的人,谁不知这姓金的女人是出名的淫荡……只是……”
他笑了笑道:“我没见过就是了。”
照夕约略的把经过说了说,那申屠雷却听入了神,最后才哈哈大笑道:
“这么说起来,这独眼雕谢羽完全是冲着你来了。哈!却被我多管闲事了。”
照夕不由皱眉道:“雷兄不要再开玩笑了……我真想不到,这金五姑这么大势力,居然从河南到河北都有她的部下!”
申屠雷冷笑了一声道:“就是到了北京,一样有他们的人。”
照夕不由看了申屠雷一眼道:
“雷兄既有一身奇技,为何竟容这般东西在近侧胡作非为,岂非有失侠义本色?”
申屠雷被照夕这么一说,并不着恼,只微微笑了笑说道:
“管见所训极是,小弟也别师不及一年呢!”
照夕由怒而喜,不觉微微一笑,道:
“如此说来,我二人更多了一样相同之处了。”
申屠雷脱下了头上的帽子,只见他长眉微挑道:
“这世界之上,该管的事情也是太多了,你方才说得极对,你我既学成了一身武功,理当为众人做些有益之事。”
他说着回过身来,却见照夕已伸出一只手来,脸上带着微笑,申屠雷遂也欣然地伸出手来,二人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不停地摇着。
申屠雷露出编贝的一口细齿,笑道:
“你我一见投缘,不如就此定交,结为金兰之好,你意如何?”
照夕大喜,不觉由地上一翻身站了起来,道:
“我也正有此意!”
申屠雷遂起身笑道:
“只可惜这荒林之中,没有纸烛……你我不妨就免了那些欲套,望空一拜如何?”
照夕欣然点首,于是二人各报生辰年月,照夕较申屠雷大一岁居长,申屠雷次之,二人随即跪地望空长拜了一下,遂又互拜了一下,发下誓言,永远立身于侠义道中,除暴安良,甘苦同受,如有一方违言,天诛地灭!
于是立刻改了称呼,那一旁的青砚,真是弄了个莫名其妙。直到申屠雷说出了真相,他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当时忙上前给照夕磕头,口称大爷,照夕遂赏了他一锭银子。
一番谈笑之后,照夕这才想起前事,不由问道:
“兄弟!你方才说的那金老头子,住处离此有多远?他又叫什么名字呢?”
申屠雷剑眉微微皱道:
“此老外号人称九天旗,姓金名福老,住处在离此不远的旗竿顶,那地方我也没去过。”
照夕想了想,遂道:
“要不是赶路回家,我倒真想去见识一下此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功夫?”
申屠雷不由一笑道:
“大哥若想会一会他,还不容易么?等过几天入京之后,找一天我们一块去。”
照夕点了点头,申屠雷遂又笑道:
“方才那谢羽乔装卖桃之人,不知是何居心,我见他想往大哥那边走,因恐大哥下手过重,这谢羽难以逃命,所以才略施薄惩,令他惊心而去,此时想来,倒不如把这老儿留下的好了。”
照夕摇头一笑道:“没有关系,他只要再敢来,我们兄弟倒要好好地给他一点厉害了。”
这么一耽误,天可不早了,同时各人也觉得肚子阵阵发空,遂又上马向前行去。
这一片竹林占地颇大,在林子里走并不觉得炎热,申屠雷边走边告诉照夕道:原来他北京住着一个叔父,官居吏部侍郎,自己本无意投考进取功名,奈何父亲和这位叔叔却是一力促成,非考不可。所以这才上京赶考,并把他叔父家地址,告诉了照夕。
管照夕对于北京城内各地方都熟透了,申屠雷一说即知,他也把自己住家告诉了申屠雷。
管照夕父亲原来官居盛京将军,乃是汉人中赫赫有名的统兵人员,为人刚直,以善战闻名,申屠雷自是十分敬佩。
二人边谈边行,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这片竹林,眼前复有一黄土驿道,直坦坦地展延着。
三人各自抖缰催马,连那一匹小骡儿,也不禁都飞跑了起来!
黄土道上有时刮起,阵风,把地上的尘土像黄雾似的吹到了半天,两旁的旱田,种的是麦子和高梁,叶茎上却为黄色的泥土染成了黄色。这是此地的特有风景,整个的大地,均似为一个“黄”字所代替了。
日落的时候,他三人四骑已到了新乐县城,管照夕非常失望。
因为他本来打算,能在午夜前赶到保定,可是因为多了一个青砚和那头驮东西的小骡,无形中慢了下来,就如此那青砚已经是吃不消了。
申屠雷很体谅他这个心爱的书僮,此时见状,不由笑向照夕道:
“大哥!我们就在这新乐歇一晚吧!好在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照夕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青砚不禁十分欢喜,匆匆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街道上行人如织,有几家店铺已掌上了灯,三人各自牵着坐骑,在街上行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挨臂,颇为惹厌,照夕见路口有家“新乐老店”,尚还宽敞,不由对申屠雷道:
“我们就在这家店住下吧!”
申屠雷方自点首,三人正拉马欲走之际,忽见人群之中,一人向着三人挥手道:
“客人!客人!请等一等。”
三人先不知是唤自己,后来见那人已跑过来;而且口中一个劲叫:“三位客人!三位客人!”这才知是唤自己,不由停步不动。
这人已走到了近前,只见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瘦小汉子,十分黝黑,背后背着一顶草帽,他对着三人请了个安,操着陕音